波澜台今日微晴,晚秋暖阳照身,别有一番滋味。
时近午时,大会即将开幕。
人群骚动,忽听得一声钟磬,各门各派之人早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安安静静,待上官镜上来“主持大局”。
上官镜不敢有丝毫怠慢,钟声响落,人便已站在波澜台主位上,拱手作揖,“上官镜不才,今日躬逢各位大驾波澜台一议武林大事,上官镜不胜荣幸之至。”
台下自然响起“哪里哪里”“客气客气”的话音,待话音齐刷刷地停下,上官镜微微一笑,道,“上官镜忝为主持,是众位看得起上官镜。今日议题,上官镜附耳恭听,若有一二浅见,还望各位英雄容劣者一言。”
台下九方楼楼主神九方不觉笑道,“水镜先生客气了。今日群雄会议,多要听听水镜先生的高论才是。”
上官镜微微摇头,笑道,“诶,神楼主抬举了。今日之议,毕竟是武林之事,上官镜不敢越俎代庖。只是稍后竞选武林盟主,还望众位看在劣者面上,温和而作,上官镜在此先谢过了。”言毕深鞠一躬。
神九方笑道,“水镜先生不必多礼。”又道,“但依水镜先生之见,该如何评选武林盟主呢?”
众人忽地聒噪。
上官镜笑道,“上官镜不才,不知诸位是否已有共推之人?”
台下一片喧扰。
神九方道,“众位英雄意在拳脚上见真章,水镜先生意下如何?”
台下附和者不可胜数。
上官镜双手摆出,示意噤声,又道,“若无共推之人,也唯有此无奈之法。不过各门各派人马众多,武学各有长短,两强相较,难免花费时间。若因比武误了时日,岂不适得其反?”
鱼贯星尖声叫道,“不知水镜先生有何高见呐?”
上官镜笑道,“在下以为,最好是诸派内部推举本派人选一人与别派推选之人武斗,再定个时限为好。”
鱼贯星道,“怎样一个时限呐?”
上官镜笑道,“以半柱香为限,胜者固然胜出,若不分胜负,则以平手论。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鱼贯星拍手叫道,“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打败对手,方能令人信服。”
习有风与神九方等各派掌门都点头赞同。
上官镜见状又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在比武夺帅之前,我们不妨先讨论此次大会的主议题。议完之后,再推选领头之人,各位意下如何?”
习有风附和道,“我们非是无理取闹之人,做事必然师出有名。”
神九方亦道,“确系如此。”
上官镜便道,“如此甚好。恕劣者愚钝,不知众位因何要讨伐洛白衣?”
众人见上官镜开门见山,自然有些尴尬,不过既是“为此”而来,快刀斩乱麻,罗哩罗嗦确实恼人。不过众人毕竟是为夺帅而来,而诸如习有风者更是勉为其难,乃是不想与各门派对立而来的。
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一时竟无人发言。
上官镜作为主持,见此局面,便笑道,“众位掌门都是为义理而来,何须推让,不妨袒露心声,以作表率。”
此时忽见一个人起身,粗气粗声嚷道,“洛白衣曾以大宗师这子虚乌有的人物为借口杀害五大门派掌门,现时更以讨伐大宗师之名四处沽名钓誉,文过饰非,粉妆罪孽,这等欺世盗名之人,我们岂能旁放!”
起身说话者阔脸少眉,鼻子红润,个头不小,却是双拐小扇门门主熊柏。熊柏实乃一庸夫也,不料竟出口成章,赞同之声不由得十分的热烈。
上官镜点点头,笑道,“但据劣者所知,洛白衣当时劫下通缘禅师与徐谷主,却并未将两人杀害。”
熊柏道,“但通缘禅师和徐谷主不久便都死了,怎能断定不是他洛白衣作的怪?”
“此言差矣。”习有风不赞同,也起身道,“熊门主,洛白衣虽杀了其他三派掌门,却也诛杀了香邪人等众。至于通缘禅师和徐谷主之死,或另有原因。我们绝不能胡乱扣加罪名,若否,难免被人拿了作笑柄。”
熊柏恼道,“习掌门,难道你要为这贼人说话?”
习有风一笑,道,“熊门主不必给习某人戴上这顶帽子,习某人只是据理说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们自称正派,岂能混淆视听?熊门主,你说是不是?”
熊柏哼地一声坐下,不再答话。
上官镜见状急忙劝架道,“两位掌门,大家都是为义理而来,莫伤了和气。”转而又惑道,“既是为此,为何不见五大门派之人?”
鱼贯星冷嘲热讽道,“水镜先生有所不知,自那云天一隅之变后,法值阁早破散了!而灵飙门、望海楼、铸剑谷、空寂寺的人一个个都是软骨头,放着深仇大恨不报,只管着自己逍遥了,哼哼。”
熊柏赞成道,“鱼帮主说得有理,他们懦弱,我们又怎生甘心受他洛白衣愚弄?此次前来会议讨伐于他,除了为此,更为我们正派争个道理!”
“不知阁下要争个什么道理?”
众人忽听得这声音,平平淡淡却凛然不可侵犯,循声望去,一行七人不知何时已到了现场。发声的是正中站着的身着灰白套装的少年人,只见这人剑眉入鬓,棱角分明。
众人眼光落在最右端的女子身上,登时呆滞。
熊柏怒道,“是你!”
先前发声的剑眉少年背着手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一行七人,剑灵烟站在正中,右手边依次站着妙邪子、柯灵秀、褚师铃,左手边依次站着楼无楼、川江夜、凌尺素。
熊柏嘲道,“背叛师门之人,也敢来这里撒野?”
剑灵烟冷冷道,“阁下都敢,我为何不敢?”
熊柏为一己之私听命于大宗师,鼓弄江湖风波,理亏在前,又不知剑灵烟话中之意,不禁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剑灵烟不理这话,道,“方才听阁下说‘争个道理’,却不知是何道理?”
熊柏也不理这话,轻蔑道,“剑灵烟,你师仇不报,却跟仇人鬼混,现下我等出面为令师讨要公道,你却来阻扰,是何道理?”
剑灵烟冷然道,“仇是灵飙门的仇,与阁下何干?阁下真要报灵飙门师仇,自可投入灵飙门门下,我绝不阻拦。”
“你!”
剑灵烟傲然无视,转向在场众人道,“在下等今日前来,是为劝散众位。”
“哼哼!”鱼贯星冷冷一笑道,“你们?凭什么?”
剑灵烟道,“道理。”
鱼贯星仰天狂笑数声,“你们也配讲道理?可笑,真是可笑。”
剑灵烟摇摇头道,“你们要讨伐洛白衣,不怕他么?”
神九方起身道,“神某久闻灵飙三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大公子…”神九方话到一半,看见立在一旁的柯灵秀,“原来二公子也在!哈哈哈,今日得见两大公子,神某实是三生有幸。”
柯灵秀抱拳道,“神楼主言重了。”
神九方笑道,“原来二公子认得神某,幸甚幸甚。”
柯灵秀闻言不禁一笑,他并不认得神九方,只知道有个叫神九方的人创立了一个九方楼,为人十分傲气。现下此人自称神某,又不同熊柏等人气急败坏,却是凌厉傲气,猜出此人便是神九方。
剑灵烟知道柯灵秀不喜言谈,接下话茬道,“神楼主有何赐教?”
神九方应道,“大公子方才问我等怕不怕,我等义理所在,岂会惮于淫威?神某久闻大公子剑法超绝,有‘智利无双’的美名,就不知大公子看在我等武功低微又秉持正义的份上,会否助上一臂之力?”
剑灵烟笑道,“在下正是为此而来。”
神九方疑道,“哦?”
剑灵烟道,“只要大家散了,不对上洛白衣,便都能太平无事,何乐而不为?”
熊柏怒道,“放肆,这般退缩岂是大丈夫所为!”
鱼贯星亦奸声笑道,“现下洛白衣四处奔走,汲汲营营,说是要找大宗师,我们却连大宗师的一根头发都没见过,叫人如何相信?何况能躲一时,岂能一世?我们先发制人,总比坐等宰割的好吧?”
鱼贯星言洛白衣汲汲营营,却是把与洛白衣一起的一众人等都讽刺了个遍。
剑灵烟笑道,“阁下此言差矣,众位不识大宗师,只因大宗师隐藏得深,众位既不知真相,岂能凭着莫须有的罪名去讨伐洛白衣?在下在此以性命担保:洛白衣不会无端攻击在座诸位。”
熊柏听得剑灵烟“阁下阁下”地称呼,早已不满,喝道,“什么叫无端攻击?那就是有借口地攻击咯?我熊柏不管你们是谁遣来这里胡闹的,也不知剑大公子有何神通!你说莫须有?那洛白衣残杀武林同道,事实俱在,岂是莫须有的?我向时听得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宗师挑弄武林纷争,证据呢?(伸手作捧状)你等沽名钓誉,生造个大宗师出来,岂不可笑?”顿了一下又道,“可恨!”
众人见熊柏说得理直气壮,频频点头。
剑灵烟依旧清清淡淡,笑道,“阁下稍安勿躁,阁下既然担忧白衣会攻击,在下在此跟诸位做个约定如何?”
习有风起身道,“不知大公子有何妙计?”
神九方一拦,“习掌门不可轻信这帮人,坏了讨伐大计。”
上官镜帮道,“神楼主说的是,这些人来历不明,不知有何企图。”却又道,“不过在座诸位都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就听听大公子有何约定,却又何妨?”
习有风也道,“正是,难道我们这么多人也会中计不成?”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剑灵烟走出一步,本想谢过习有风和上官镜,又顾及其他,只笑道,“诸位,剑灵烟虽不才,但也知结盟讨伐兹事体大。在下与洛白衣薄有交情,在此便跟诸位做个约定:若洛白衣无端来攻击在座诸位,在下必第一个出来阻拦。但在未有攻击行动之前,还望诸位退去,不跟洛白衣为难,如何?”
众人议论纷纷。
柯灵秀接道,“柯灵秀不才,也忝作担保。”
座中一人缓缓起身,只见他白眉红颜,仙风道骨,微道,“在下横断山钟天琼,素闻灵飙三公子美名,今日微言,还望各位一听。”
剑灵烟道,“钟道长请说。”
钟天琼道,“能得两位公子作保护佑,果真我等之天幸。只是洛白衣杀人是实,我等今日方才群起论罪,已是惭愧。我等虽可以答应先不动干戈,但于情于理,都需要洛白衣出面说个清楚。大公子,你说是不是?”
剑灵烟点点头,道,“钟道长说得在理,合该如此。但白衣现下诸事缠身,不便前来解释,灵烟代为一答,诸位听了来龙去脉,再作其他打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熊柏怎能同意,“谁能担保你不是谎话连篇!”
剑灵烟摇摇头,笑道,“阁下此言差矣,在下据实说来,必无有隐瞒。正如水镜先生所言,在座诸位都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当能分辨在下所言是真是假,如此何必担忧在下说谎愚弄?”
钟天琼连连笑道,“正是正是。熊门主,我们听听无妨,也好名正言顺。”
“道长!”熊柏一恼,却也无可奈何,甩袖一叹,“唉!”
上官镜道,“既然如此,便请大公子细细说来。”
剑灵烟点点头,眼含谢意,上官镜则报以一笑。
剑灵烟走到波澜台正中立住,“诸位,在下诉说详情之前,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诸位静心听完,如有疑问,还请稍后再询。”
神九方道,“请吧。”
剑灵烟便道,“洛白衣一剑斩杀数位掌门及香教多名人物,是实。但起因为何,诸位想必有所不知,在下与洛白衣交游,却略知一二。诸位必然知道洛白衣此前遇伏几乎死于非命之事,但诸位可知下手暗害者是谁?”
没有人出声。
剑灵烟道,“正是家师及尘百川、龙浔三人!”
众人顿时大为波动,议论纷纷。
钟天琼更是破了约定,起身道,“大公子,洛掌门可是你的授业恩师呐!若无证据,万不可信口雌黄!”
熊柏趁势煽风点火,“早就听闻三公子被逐出师门,哼哼,果然!现在说这样的话,谁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怀恨在心才…”
剑灵烟目光逼去,熊柏顿觉周身一冷,不敢再言。
剑灵烟道,“此事有人证。”
熊柏道,“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