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酒店，宴会厅门口矗立着巨大的"LVOE"竖牌，上面有"程扬先生、衾楚女士"的字样，程扬妈妈孙美琳一边喜气洋洋的向参加婚礼的亲友问好，一边固执的让人在竖排上贴一个大大的"囍"字。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门口迎宾，对每一句"恭喜"说"谢谢"。

衾楚在他右手边，脸上洋溢着幸福。

程扬一阵恍惚，有些时候，他突然觉得身边这个人是那么陌生，就不像是衾楚一般。

"怎么了？老公。"

衾楚关切的问了他一句，程扬摇摇头没有说话。

死党卢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心点啦！不就是迈进婚姻的坟墓嘛，那么漂亮的坟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就是就是！嫂子你别理他，他就是贱，都这个时候还矫情。"

"....."

亲友们毫不顾忌的调侃，脸上的笑容让人觉得今天结婚的人不是程扬而是他们。

衾楚温婉的道谢，举止已经有了"女主人"的味道，那么的有分寸，进退自若。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衾楚"那么陌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侵占了她，他记忆中的衾楚，迁就他，但骄傲的如同凤凰，这样温婉的表情从不出现在她身上。

酒店中彩灯炫目，一次次的道谢和问好让他口干舌燥，偌大的大厅也变得逼仄，压抑，让人喘过不气......他生出了逃跑的念头，却不明白为什么要逃？又逃去哪里？

他的理智在丧失，张口就像取消这场闹剧婚礼，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难道因为他的任性，让那么多亲朋好友回去，父母长辈不解，身边的人失望吗？他什么都没说，努力鼓起笑脸，像普通人一样妥协。

走过红毯，跨过鲜花与欢呼，在主持人的询问下说"我愿意"，一切那么驾轻就熟...

程扬又恍惚起来，觉得这一切似乎发生过。

衾楚扑进她怀里，现场是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程扬木然的轻轻拥住她，闪光灯跳跃，仿佛永恒。

.......

"爸爸！快来！"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呼唤，撒野一般的跑在草坪上。

"小光，慢点跑，别摔了！"

"爸爸来追我！"

小女孩不停，还是飞跑，然后左脚绊右脚摔在地上。

程扬慌忙跑过去，将她抱起来："都和你说了慢点跑，有没有摔疼啊？"

"没有。"

小女孩摇摇头，婴儿肥的小脸鼓鼓的。

程扬松了一口气，就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向前走。

女儿搂住他的脖子，问道："爸爸，我能不能改名字啊。"

"怎么了？突然这么问？"程扬笑着。

"程光淼....淼字好难写，把我改成程水水就好了..."女孩掰着手指说道。

"那以后就不叫小光了，叫水水好不好呀？"

程扬用胡渣蹭女儿粉嫩的小脸，引起一阵"咯咯"的笑。

"爸爸，我为什么叫程光淼呀？"

"因为...爸爸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还有和姐姐叫程焰心，你和姐姐一水一火，所以就叫程光淼啦。"

"可我没有姐姐！"

女孩嘟起嘴，显得不开心。

程扬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回答。

.....

"老公，明天结婚纪念日！"

衾楚坐在沙发上，容颜多了一丝成熟的风韵。

"正好水水明天学校有课外活动，我们吃好吃的去！"

程扬系着围裙，手里鸡毛掸子拂过一张相框，相框中一家三口幸福的笑着。

"把她一个人丢在学校没问题吧？"衾楚有些担心。

"别怕，她都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我让她去奶奶家住一晚，明天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老公你真棒！"

"别闹别闹！小心把相框摔了！"

"....."

两人很快安静下来，相视一笑。

"老公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子？"衾楚抚摸着相框漫不经心的问道。

"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了，怎么还问这个？"

程扬挠挠头，自家夫人就喜欢听他说"此生我只爱过你一个人"这样的土味情话，明明都已经是中年妇女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嘛说嘛，我要听！"

"嗯....有吧。"

"什么？以前你都说没有的！"衾楚大惊失色。

程扬哑然失笑："应该是暗恋吧，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我还给她送过伞呢.....不过最后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她叫什么？"

"不记得了。"

"她长什么样？漂不漂亮？"

"不记得了。"

程扬敲了敲她的额头："都二十几年了，我哪里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人。"

"说'我只爱你一个';！"

"我只爱你一个。"

"真棒！mua"

........

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连绵不绝的"滴滴"声，缓慢而又平稳。

程扬握住那双已经枯槁的手，不敢放开。

此时此刻，着有些吵人的"滴滴"声就是他的救命稻草，牵动着他心绪。

"爸，您先回去休息吧。"女儿程光淼已经是一个和她母亲年轻时一样耀眼的女性，身边跟着一个男人，年少有为，帅气专情。

"对啊爸，您已经守了妈三天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会吧。"男人也说道。

"我没事...."程扬艰难的摆摆手，声音沙哑。

他已经不像年轻时那样强壮有力，这简单的动作几乎耗费他一半的力气。

握着的手动了一下，几人都紧**来。

"老公...."

衾楚艰难的叫他。

"我在，我在。"程扬连忙爬起，女儿女婿也围了上来："妈，您好一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程光淼对老公说："我去叫医生。"

她老公拦住她："还是我去吧，你陪妈说说话。"

程光淼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便一路小跑，推门而去，两人都在找借口让老人家独处，他们心里都明白，时间不多了。

程扬握着发妻的手有些颤抖，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衾楚的精神意外的好，可以说是住院以来最好的一次。

"老公，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傻啦？结婚纪念日是7月21号，你生日是12月26号，明天什么日子都不是。"程扬埋怨道。

"你才..才傻了。"

衾楚不复年轻的容颜，但这一瞅在程扬眼里依然风情万种。

"明天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你都不记得了。"衾楚喃喃道，墙上的日历显示为6月24号，他们相遇的日子是6月25号。

"我记得，我记得。"

程扬呼喊："那个时候你总是骄傲的昂着头，对我忽冷忽热，就像猫一样。调皮、撒娇、冷漠、赌气....."

他说道一半愣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感觉浮现心头。

是不是少了什么？

"咳咳.."衾楚被他逗笑了："我记得才认识你的时候，你那种想追我又不敢追的样子，还要我不断给你暗示，引导你......"

"你也是一样，真不知道你那个时候哪来那么多套路。"

程扬也露出怀念的表情。

"你不懂....女孩的千层套路...."

"什么女孩？你个糟老太婆。"

"哈哈哈。"

衾楚大笑，笑完之后，眼中的光彩如消逝的火炬一般急速熄灭。

"程扬。"

"我在。"

"我爱你，对不起，再见。"

"滴————"

仪器发出拖长的声响，女儿女婿破门而入，整个房间陷入压抑的死寂。

程扬站起身，拍拍衣服，平静的走到门口。

"爸....."

女儿强忍悲痛，担心的叫他。

程扬摇摇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女儿的头："我没事，我只是累了，回家睡一觉就好。"

........

程扬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穿越在冰冷的都市，没有下雨，他却撑着伞。

他看见一抹白色的纱裙在人海中一闪而逝，听见铃铛的响声。

他迈步去追，用上自己全部的力气，却还是扑了个空，路边开放了一盏盏向日葵，天上是透明的游鱼，有人在唱歌，声音让他觉得熟悉。

（BGM：Departures ~あなたにおくるアイの歌~---EGOIST）

梦被撕碎，化成一张张慢慢播放的照片，在梦中，他成了全球知名的作家和编辑，与知名漫画家苏梦结婚；他成了褒贬不一的音乐制作人，带出了缪斯这样顶尖的偶像团体，并且和叶蓁蓁有了好几个孩子；他成了一个花农，在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海里，取下戒指，戴在郭瑾手上........

.......

程扬醒来，看到眼前熟悉但和自己住处不一样的天花板。

他起身环视整个房间，海报、衣柜、试卷、老式的铁窗，心脏砰砰的跳，灵魂似乎一瞬间又回到他的身体里。

"起床了！儿砸！"

母亲孙美琳的声音几乎震破天花板，她冲进房间用力将程扬从床上拉起来。

"你怎么好意思让那么多女孩等你，厚脸皮！"

程扬几乎被拖出房间，他仓促着穿好衣服，头发还乱糟糟的。

进入客厅，入眼的是那些本不该存在这里的人。

衾楚、叶蓁蓁、苏梦、郭瑾.....

"你们...怎么....?"

程扬觉得自己大脑有些转过弯。

"不是说好去野餐吗？"衾楚指了指手中的篮子："你不会是忘了吧？"

"当然没有。"

程扬勉强一笑。

母亲提前出门，将空间留给几人。

初升的朝阳恰好掉进房间，洒满大半个空间，晃得他有点头晕目眩。他看见她们熟悉的影子，风吹起窗帘带来熟悉又怀念的香气。

一切那么平静，却不知道他心底早已涌起剧烈的暗流。

"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

黄粱不过梦一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重要吗？

只要幸福就好啦。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