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家四星级酒店门口停下,下车时我看到门面,颇为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
从来只愿意在小旅馆住宿的白冥安突然转了性子。
侧头看去,他正扶着阮岚下车,小心翼翼得就怕伤到她。我别过头,对上陈枝的目光,她对我笑了笑,脸上的慌张和不安被她勉强压住。
我看出她的紧张,走到她身边道:“我们先进去吧。”
宋理抱着林慧在后头,陈枝看了他们一眼,点头。两个男人分别照顾两个伤员,只能由我去前台定了房间,预订时我和陈枝商量要订几个。
陈枝有些心悸未平,小声说:“要不,订一个大房间,我们一起住吧?”
套房?六个人?
我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和白冥安一个房间的画面,想到他心无旁骛地照顾阮岚……我微微抿唇。陈枝以为我不乐意,怯怯地问:“宁欢姐?”
我抬头,微笑:“好,就听你的。”
最终我让前台安排了一个套间,三室一厅各带浴室的那种,到时候门关起来眼不见为净。
电梯坐上七楼,六个人走进了套间。白冥安扶着阮岚坐下后,立刻拿冰块敷她的脚踝,而陈枝则在宋理放下林慧后,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林慧身边。
两个房间,四个人。我和宋理在客厅对望一眼,他的目光探究而温暖,我拧了一下眉头:“看什么?”
宋理动动嘴唇,正要说话,手腕上的吊坠撞了几下,一个身影从里面冒出来。
黄佳大喘气,捂着胸口颤抖不停,刚出来一看见我便扑了上来:“哇,宁欢!我的姐妹!我想死你了!”
“……”虽然是鬼魂,但被贴身粘着的感觉也不好,我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喂,差不多够了啊。”
黄佳起身,泪眼汪汪,一只手指颤啊颤,指控着宋理:“你不知道宋理欧巴他居然……呜呜……男人果然都没有良心啊……”
我使劲瞪向一旁耸肩的桃花男,怎么回事啊?都跟你说了不要惹女人……
宋理对我勾唇一笑,以唇形说道:拜托了你,我先睡一会,拜拜。
喂,你别走——臭家伙!
黄佳整整哭诉了两个小时,等到她伤心完,我的表情都要麻木了。“别哭了。”我揉了揉眉心。
“我、我伤心啊……”抽抽搭搭,她还在继续。
耳朵疼啊,凭什么肇事者在房间里睡大觉,我却在这里替他承受呢?越想越不甘心,我眯了眯眼睛,朝黄佳坏坏地斜了嘴:“想不想报仇啊?”
黄佳哽咽一下:“什、什么?”
我打了一个响指:“虽然你是他的鬼属,但你也是有基本鬼权的,何况你对他情深一片,他怎么能不顾你的意愿和安危,勉强你去当诱饵呢……”
“他不仁,你不义。”我的眼睛瞟向左边,里面拐进去就是宋理的房间,“去吧,吵得他不能睡觉也是好的,出出气你就舒服了,对不对?”
“没错!”黄佳握着拳头,一把擦去眼泪,又一把抹去鼻涕,英勇地飘了过去。我在她身后给她打气。
“加油哦。”我小小地窃笑一下,放下手就看见白冥安拿着冰袋走出来,愣了下,连忙放下手,收敛了表情,低头道:“是你啊,阮岚没事吧?”
他把冰袋扔进垃圾桶,在对面沙发坐下来:“睡着了,今晚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有她的室友。”
“是啊,挺不容易的。”我囔囔应和,说完这句,募然就没有话说。
套房客厅的天花板上有水晶灯垂下来,样式不繁复,很简约洋气,但就这么一点欧式的气息也把此时的气氛点缀的有些异样。
我舔了一下嘴唇,轻轻抬眼:“你最近……和宋理一切还顺利吧,没遇上什么棘手的鬼物吧?”其实分离的日子,和宋理的联系一直没断,他们发生的事情我基本是了解的。
现在拿这个问题出来,不过是希望有话聊,毕竟从白冥安嘴里说出,意义是不一样的。
可惜,这个男人一贯的寡言清冷,闻言只是略微抬眼,用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切都很好,没什么棘手的。”
“哦。”我轻轻点头,“那就好。”
“嗯,你去阮岚房间睡吧,我和宋理一间房。”他忽然说道,起身站起来。
“啊?”我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清楚,“你不……和她一起?我是说,你是她男朋友,照顾他比较好吧……”
嘴上这么说,心理却悄悄打着鼓点:拜托,拒绝,拒绝。
“不方便。”他没有过多解释,丢下一句:“小心点,别踢到她的脚。”
“哦,好。”
他走后,没多久我就进了房间,阮岚侧躺在床上呼吸平稳,我关门上床,心里头想着白冥安不选择这一间房的原因。
是为了保护阮岚吗?虽然现在学生开放得很,但说不定他们两个人还没进行到某个程度……一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弯起,到最后越来越大,只能把被子拉上去,埋头进去强迫自己闭眼。
睡眠并不踏实,这倒不是我或者阮岚的原因,而是凌晨三点,多昏睡的林慧终于清醒过来,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尖叫起来,把套间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
赶过去时,陈枝正手足无措地搂着林慧:“慧慧,你冷静一点!没事,我们现在在酒店里,是安全的!我是小枝啊!”
我扶着阮岚走近,阮岚立刻拉住林慧的手,不停安抚:“慧慧,是我,阮岚。你认得我吗?嗯?”她极其认真而温和地看着林慧,态度十分友好,充满耐心。
眼见着迷茫慌乱的林慧渐渐平静下来,干涩的嘴唇抖了抖:“岚、岚岚……”转头看着一旁的陈枝,“小枝。”
陈枝和阮岚十分欣喜:“对,是我们。没事了,别怕。”
林慧视线聚焦后,嘴巴一扯,搂着两个室友就嚎啕大哭起来,女生间的情绪本就容易感染,没一会儿,一个哭人儿变成了三个哭人儿,再然后其他三人很识趣地走了出去。
等到林慧安稳下来,三个人哭够了,天也亮了。
阮岚和陈枝决定回学校上课,林慧虽然害怕,但不愿意一个人在酒店待着,加上宋理保证会检查她们的宿舍、寝室楼,她也同意跟两人一起回去。
我把他们送出了酒店,对前排的宋理和白冥安说自己要回去了,就不跟他们去学校了,白冥安表情很淡然,只是说了声保重,宋理倒是很惋惜。
“宁宁,要不然你多待几天,等我从学校回来和你一起玩儿?”他妖娆的面容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吸引人,即使在车里也引得许多目光打量过来。
我笑了笑,拍了拍车窗,潇洒道:“别,又不是小孩子还一起玩……好了,走吧,有空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宋理只好冲我摆手,甲壳虫的背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
我望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不过,这样也好。说出口说不定连普通朋友也没得做了。
回到原来的酒店,却被前台通知叶明朗昨天夜里就乘飞机走了,地点未知,我一脸震惊的表情看在前台眼里,倒把她弄蒙了:“叶先生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这死小孩!
一无所知的我表现得像个白痴一样,匆匆跟前台道了谢,一边回房间收拾行李,一边打叶明朗的私人电话。
电话没打通,只听到一通特别的留言,特别留给我的——
“宁助理,本少爷心情好要去澳洲度假了,所以你也放假,至于假期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会通知你的,就这样。”
“……”我握着手机,在阳光洒进来的明净窗户前,久久不能释怀。
这个……富二代就是潇洒啊,我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既然这样,我也不急着走了。那现在呢?要留在这个城市,去和宋理他们一起吗?
还没等我考虑清楚,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个号码有些陌生,我动了动眉毛,接了起来:“喂。”
“宁欢。”那头的男人清脆地叫着我的名,这散漫的带一点痞气的语气,是李凛?
我纳闷了:“李刑警,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李凛那头有风声呼啸,把他的声音打碎又重组,听起来很遥远飘忽:“我……你……可以……”
“什么?我听不见!你大声点!”我皱着眉头,抬高音量对手机吼着。
我声音一大,李凛那边便也鼓足了气,大声嚷着:“我有事要找白冥安,打不通电话,你们现在在哪里?可以见面吗?”
找白冥安……干什么?他们的交易就是找到阮蓝坟墓的下落,据我所知这件事已经了结了,更何况不止阮蓝坟墓,白冥安甚至找到了阮岚这个大活人。
李凛到底有什么事?
我于是问出了口,结果他也不知道开得什么破车,漏风一样听不清楚说不清楚,对吼了半天,我受不住地说了一个地址:“欣古酒店,你来了再说!”
一口气按掉手机,大喘气的去倒水喝。
等待李凛的时间里,我补了个眠,洗了个澡,一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于是叫了客房服务送来可口的饭菜,服务员推车进来时,后面还跟着一个皮夹克男人。
“累死我了!”李凛风尘仆仆的,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服务员根本没发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男人,陡然看见他,惊讶得合不上嘴:“你……宁小姐……”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心里想揍人,脸上是和煦的微笑:“没事,他是我朋友。谢谢你,可以出去了。”
服务员松了一口气:“好的,请慢用。”
慢用,不是一个好的建议。服务员前脚刚走,李凛就朝着那一份五星级酒店特惠的午餐下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三分之二。
剩下三分之一时候,这个年轻有为的刑警终于想起来:“哦,忘了。”他把餐盘往前推了一厘米,冲我抬了下浓眉,“要吃吗?”
我眯起眼睛,扯了一下嘴:“不了,李刑警自己享用就好。”
李凛吃了一口西兰花,含糊不清道:“你确定?午饭你不吃啊……女人真是麻烦,都想着减肥……”边吃边上下扫了我两眼,不赞同地摇头。
嘿,这家伙,比叶明朗那臭小子还讨厌!
忍住,忍住。我压下心头的恼气,等他吃饱喝足抹干净嘴巴,靠在沙发背上后,终于抓住机会开口问:“说吧,找白冥安什么事?”
李凛精明的眼睛投向我:“你是他代言人啊,这口气,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搞对象呢。”
“你!”哪轮得到我啊,李凛明明知道白冥安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他是刑警,怎么会猜不到白冥安一直找的坟墓,那墓碑的主人是个女人,这说明什么?
李凛会不知道?
我呸!我恨恨地哼一声,站起来:“有事就说,没事就走。不送。”语气非常差。
李凛被我的气势吸住了,眼眸锐利而探究地扫过来,又是上上下下打量:“我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宁欢你的脾气见长。”他点点头,“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
我翻了一个白眼,想着他毕竟是一个刑警,加上我的案底不怎么光彩,明面上太得罪他也不好,干脆重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白冥安和宋理现在在学校里,你要联系他们,我可以打电话——”
李凛的目光在某一个字眼上凝聚出光,长腿笔直,手搭在腿背上,问:“亚越大学?”
我眨了一下眼睛,这个城市有个高等学府集中地,高校不少,他居然一猜就中,有没有这么巧?
“你怎么知道?”我看了看他,“你不会刚好也要去那里吧?怎么,学校里有刑事案件发生?”
李凛站了起来,理了一下皮衣,阳光投在他的左侧身体,一半光明一半陷入阴影,衬得他那张轮廓利落的面容更加明朗。
“是陈年旧案了,死者是我的高中同学,我怀疑她是被人杀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