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以非凡的敏捷躲避了，而且扬起手臂，将液体之剑飞速挥来，瞄准的依然是他的脖颈。

这一次的速度，落月勉强能应付。

在收回了剑后，他稍一低头，躲过了这记斩首。同时，他反手将火把丢出，在火焰的牵制下，长剑反手扬起。

这一击倒是命中了，对方胸前肋骨有几根被硬生生割开，随后被冲击力砸断。

其中一根碎骨，刺破了心脏的表皮。里头果不其然涌出了一团团的液体，数量要远大于汇成剑的部分。仔细看，还能发现那液体正在流淌。

落月面临抉择，要么谨慎一些退回去，尝试着用火焰试试烧掉。要么冒险一些，直接用瓶子尝试着把它装进去。

一时间，他做不出选择，但为自己制造一点思考时间还是很简单的。

他忍着伤口的裂疼，强行将肌肉的力量爆发出来。随着腰部用力，非常流畅的一剑雷霆般爆发，向尸体握剑的手砍去。

他得手了，除了切断骨头时阻力较大，但还算平整地切掉了尸体的一只手。

虽然这怪物的爆发力、锋利度，都拥有匹敌七层级的强度，但近身战、战斗意识等方面，就要弱很多了。

没了握剑的手，液体不再凝聚成剑，反而是洒了一地。

落月没有浪费这个机会，他顺便切掉对方另一只手之后，已经做好了决定。失眠者为了追求美梦，一点点生命危险又算什么呢？

他一剑乘胜追击，刺入对方胸膛。顺势抬起脚，用结实的靴头踹断了尸体的脚踝，他立刻失去平衡，朝地面倒去。

“给我……安静点！”

仿佛是攻城弩射出的巨箭，将小型飞龙钉在城墙上，这一剑居然也硬生生将尸体钉到了地面。

那些液体慌张地流淌着，见到是这么个情况，落月异常警惕地立刻将瓶子打开，试着装了一点进去——可还没等他尝试，一地液体居然有了感应，疯一般朝瓶子里涌去。

“它们认错了。”

不知何时，眠眠已来到落月身后，同样俯下身在打量一切。

“认为那个瓶子是一根粗大的血管。”

“……因为这东西是细长状的？”

眠眠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慌。即便这里躺着一具烧黑、断了手、心脏破裂的悲惨尸体，还有大量腐臭的味道弥漫，她也只是皱着眉头。

液体的速度相当快，整片地面上洒着的，都已全部钻进了落月的瓶子里。他试着塞紧木塞，同时担忧着对方是否会打破瓶子，但奇妙的是，液体仿佛回了家，无比安静地躺在里头，不再躁动。

“没危险了。”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举着火把的米洛，同样一点点靠近。在火光微亮的夜中，眠眠的脸上多了些愁绪。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良久后，以默默摇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落月露出理解的表情，便全神贯注观察起手中的液体。

“这算是结束了？”依然担忧的米洛问。

“应该是，刚刚从土里也冒出了不少，没想到一个小瓶能完全装满。”落月用颇为惊讶的口吻说着，“它们的可塑性真强，估计平常都是极限拉细了自己。”

又或者，它们能控制自己的密度，所以才能完完全全塞进一个小瓶中。

“逐猎者阁下……现在？”

“……唉，逝者无法醒来了。”

“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村民们也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他们对那液体怪物毫无兴趣，因为一双双泛着哀光的眼，始终盯着惨不忍睹的青年尸体。

落月颔首，由衷压低了声音：“应该是结束了，尸体就……就地火化吧……对不起，我没办法让它完整地下葬。”

除了青年的生父外，其他人都点点头照办了。即便对付怪物无能为力，但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死者。在这个世界里活着，总免不了这样的事。

米洛放下了那把粗糙的“长枪”，默默站在尸体前，低声唱起了送魂的曲子。

她的音色是那么多变，不再遮掩后，因年龄和阅历带来的浓厚沧桑，将一句句冷冽的歌词唱得无比凝重。却又透出一种积极的情绪，让人觉得抬起头，也许便会目睹朝阳升起。

在落月尝试喝下液体之间，眠眠轻轻拉了拉他的手袖，然后用指头点了点瓶子，并摊开手掌，无声地索要。

落月一言不发地递给了她，他不会在这安魂的地方尝试睡觉，更何况，他还有点别的事想探究。

作为逐猎者，不光是狩猎、保护村庄、接受任务和委托能积累自己的名声、地位、财富。还可以靠“研究”。野兽学、怪物学，这两门学科是相当重要的。

落月清楚，只要自己把今天的遭遇汇报上去，这种奇妙的、从前未有过的怪物，必然能为他带来点额外收获。可能是几十、上百枚丰收女神，也可能是一些素材和情报。

既然如此，他想要更多。为了换取这些报酬，他要做的就是深入调查。

着眼点自然是涌出怪物的地方——怪物离开后，那里不再湿润，却松软依旧。

落月捡来附近找到的粗大树干，稍微用剑修整了一阵之后，想要挖掘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存在。眠眠拿着火把过来了，站在身边默默照亮周围。

“我可以挖吗？”落月有些犹豫，只好先请教这位王兽的后代。

“挖挖看？”

“那好。”

落月将棍子插进了土里，搅和着。他的动作轻柔，因为背后，吟游诗人的送魂曲旋绕着，村民们点起的火葬送着该步入永眠的尸体。

他对死者没多少想法，所以并不会假模假式地守在旁边。在战斗中，他已经对那具尸体表现了足够的尊敬——至少，让他能以安稳的模样化为灰烬，而不必再被怪物利用。

因此，他只是默默挖掘着。

泥土里，有很多、很多、很多的虫。他的木棍只是敲下去，手就能体会到碾碎甲壳和蛆的恶心触感。但更深地挖掘之后，他发现下面有些空。里面存放着几具尸体——有的已经完全腐化至骨，有的则还在被吃。

虫子们当然会喜欢了。

“那怪物究竟做了多少恶心的事……”落月也忍不住脸色阴沉。

“至少这里的都是受害者，落月，还要往下挖吗？”

“算了。”

“嗯……”

也许，液体怪物隔三差五会换一次宿主，所以才堆了这么几具尸体吧。

想到这里时，落月忽然不想喝它了……

……

火化尸体用了很长时间，因此落月和眠眠也默默站回了附近。有个村民相对较为冷静，和落月低声谈了几句。

“谢谢您，逐猎者阁下，这下子我们安心了。”

“你们会给我什么样的报酬？”

村民并不意外，只是微微苦笑，然后回答：“我们总共凑了两枚丰收女神……也许……不够吧？”

落月觉得，他们能凑出一枚。因为这里还算繁荣，至少还有气氛热烈的酒馆和丰富的家禽。但他们居然能凑出两枚，这就更让他吃惊了。

“收一枚就好，剩下的，我们回去多吃几只烤鸡吧。”

“……真的？”

“真的。”

“我们一定会拿出最好的调料！”村民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事实上，铜币和银币，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要流通货币。银币的购买力很强，五枚就足以养活下层人三口之家一个星期。

因此，等同于两千枚银币的两枚金币，实际上恐怕榨干了整个村子的富裕资金。

而往往，两枚丰收女神，也的确能请到一些熟手逐猎者来完成委托了——帮助困难的村庄，这是逐猎者无可避免，几乎每周都能经历一次的事儿。

所以国家、祭龙教等，都会有额外的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