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落月自己，也曾经将那位已故前辈的话，当成是纯粹的下酒话。只是因为对方描述里的一个特征，不由得记到了现在。他很庆幸，说不定在这一次的战斗里，能派上大用处。

那不是什么战斗的经验，更不是对方的弱点之类的。

之所以将那段话记录到现在，并不是因为落月当时没喝酒的缘故，而是已故前辈喝下的怪物，有一个落月十分渴求的特征。

能让人昏睡过去。

在以往的人生里，落月用了大把时间，来调查存在于世间的，那些可以解决失眠的东西，比如眠泪。

为此，他耗费了相当多的财力和精力，也曾经入手过一些东西——但这些广受暗杀者、阴谋家、黑帮势力好评的玩意儿，无一例外对落月不起效。

但无论什么时候落月都不会绝望，总期待着下一件入手的东西，能解决失眠，这次涌出的怪物就成了他的新目标。

如果落月没记错，当时那位已故前辈应该是这么说的——“我喝了以后，怪物在我的身躯里，和我的灵魂战斗！”

那群喝着酒的听众嘲笑他，说人类没有灵魂。毕竟见惯了死的逐猎者，谁都没有目睹过尸体里钻出灵魂来。

但已故前辈对这群人的嘲笑很不屑。

“你们不懂，那是类似意志一样的东西，我可是昏睡了整整六天，期间一直在和那东西战斗。”后来，他似乎是赢得了这场精神层面的战斗，然后消化掉了被自己饮下的怪物。

吞食怪物倒不稀奇，逐猎者都啃过不少。据说吃了这只液态的怪物后非但没什么坏处，反而增强了他的体质。他之后的死亡，也和这个无关——他是被强大的野兽所杀死的，输得不丢人。

当然，直到现在，落月还是不太相信喝了怪物能增强体质。不过那位前辈昏睡六天的事情，的确是货真价实的。

“如果我弄个瓶子，把怪物装进去……失眠的时候喝一点，应该会很有用吧。”他嘀咕着，这就是他在打的小算盘了。

“你在嘟哝什么？”米洛问。

即便举着火把，她还是看不太清落月的脸，只觉得这位逐猎者似乎在图谋些什么。于是，她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

“这次的怪物很值钱吗？我知道的，你们这些逐猎者最喜欢的就是钱。你帮这群村民，恐怕也是为了评价和钱吧？”

落月没有立刻作答。

此时是夜晚，一行人走在泥路上，也许是一路上弥漫着的死亡气息，让氛围寂静。所以那些紧张兮兮的村民，听见了米洛的这些话，但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其实吧，我们不在乎这些的，为了钱就为了钱吧。”其中握着镰刀的壮实村民说。

“只要能帮我们解决怪物就行了，我们当然愿意付钱，逐猎者猎杀怪物的动机是什么，我们才不会管。”

作为回答，落月沉稳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说实话，那怪物不值钱，只是对我有一点小用处，不可否认我的确有私心，但我保证会全力帮你们。”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至少会保证你们出行畅通，如果我一个人不够，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头，让他们重视起来的。”

听了这番话，村民们自然是安心了很多。他们其实是明白的，这世界大多数的逐猎者所钟爱的，其实是血战的快感，以及丰收女神。

世间没有善良者，因为都已死去了——即便还没有死，迟早也会。

米洛也悄悄地离远了几步，但她一直在悄悄打量落月。在他身上，透着和年纪不太相符的成熟和沉重感，这和米洛见过的其他逐猎者都不太一样。

这个年纪，应该笼罩着一种幼稚、粗糙的血性才对……这类人，她倒是在军营里见过太多，而他们的死因，多半也和这份幼稚的血性有关。

不过米洛没有想太多，因为血腥味越来越浓了，战斗恐怕不可避免，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的。

落月的伤势还没好全，但他并不忌惮这次的战斗。他要做的，只是把敌人装进瓶子里而已。他身上不光带着瓶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比如之前从“扭曲历史者”那群人手里得到的眠泪，虽然如今只剩下空瓶。可落月知道，这玩意儿不是随处可见的玻璃制品，而是更加优秀、坚固的另一种材料。

应该是来自北方的产物，它们的科技，解决了玻璃的脆弱问题。

换言之，如果这样的瓶子都不够坚固，会被怪物从内打破的话，那么落月就不打算喝掉敌人了——至少他还是要命的。

到那时，他就会带着眠眠离开，将这个消息在逐猎者的圈子里传播开来，也不算辜负了这群村民。

走了约莫几分钟后，握着镰刀的村民将武器压低了。这仿佛就是信号，让气氛变得刺人。哪怕只是火把上的火焰被夜风吹动，也会引来落月心中的不安。

他们走上了一段泥泞的路。而路中间，微微向外散发着臭味。

“就是那地方。”村民指着远方说。

“嗯。”

落月拔出了剑，又找出了一段布匹，将手和剑柄裹在了一起，为的是让这只被鱼刺伤到还没痊愈的手，也能握紧剑。

是眠眠主动帮他打的结，至少他不必用牙齿和另一只手忙活。

“小心些。”眠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为他打气。

“嗯。”

落月目光扫过——路上有血迹，虽然看得不够清楚，但量很大。被它染上褐色的泥土，与周围截然不同。还有布料，大量被撕碎的粗糙布料堆在原地。

这种现场很像是那些体型不大，但力量和敏捷都足够出色的怪物，对人类进行捕食的场景。它们会用利爪，将人类的衣服连同血肉一起撕开，却只吃掉血肉。

落月觉得自己碰见的就是这一类型，非常棘手的类型。可是，这里没有碎肉、更没有那些被吐出来的干净的骨头。

本该剩下些什么才对……

“怪物呢？”米洛问。

村民也有同样的疑惑：“……应该在这里的。”

“你们看，那里的土质很松软，那就是怪物涌出的地方。”另一人较为敏锐，然后转向落月，“逐猎者阁下，请问现在……”

“它藏起来了，尸体也许被它带下去了……连同被切断的头颅一起。”落月咂舌了一声，这种现象就更棘手了。

只有拥有智慧的敌人，才会做出这样具有明显目的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