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陆笛谦时,萧盈娣多了几分愧疚和逃避。
自打进屋,陆笛谦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萧盈娣身上,而萧盈娣则是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他。
良久的沉默,陆笛谦才开口,双目满含期望:“盈娣,你告诉我,你嫁给五哥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萧盈娣闻声抬头看他,不待她回答,他立刻急切地说道:“你放心,只要你说,即便是不要这皇子身份,我也愿意帮你。”
陆笛谦的话让萧盈娣心情愈加沉重,如今能为保护她而放弃一切的人并不多,可她不得不伤害他。
“我是自愿要嫁给太子殿下的。”说出这句话时,萧盈娣都忍不住在心里暗嘲自己。
陆笛谦的身子不由得一颤,颓败地松懈身子,不再言语。
看着陆笛谦憔悴的面容以及眼窝深陷,萧盈娣的整颗心如同被枷锁束缚一般,勒得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即便这三个字听起来太过苍白无力,可她不得不说,这是她欠他的。
“既然你喜欢的是五哥,为何又要答应嫁给我呢?”陆笛谦抬头看她,双目里尽是凄凉、悲痛和落寞。
萧盈娣没有回答他,其实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告诉我。”陆笛谦祈求着她,像是在寻求一种解脱,“如果想要我死心,你就告诉我原因。”
既然决定要嫁给陆笙羽了,那么她确实不该再让陆笛谦心存念想,毕竟此生她最不忍伤害的就是他了。她身上背负着太多的谜团,从三年前她遭陷害的那天起,她就明白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想尽办法要拔掉她,甚至是毁掉整个王府。而陆笛谦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虑、长不大的小孩,他就该继续这样生活,他们两个人的圈子早已经没有也不该有交集了。
敛去眼中的不忍,徒留坚定和决绝,萧盈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同意嫁给你,是太后的意思,我并无选择。我此生只想嫁给两个人:顺谦王和太子,一个是为爱,一个是为利。嫁给顺谦王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爱破灭了,我便要逐利。如今睿王府徒有空壳,太子是我的救命稻草,只有抓住他,才能保住睿王府。对不起,我本无心伤害你,但有些事不得不说出来,这些年我从未考虑过你。”
萧盈娣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无形的刀深深插在陆笛谦的心上,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我知道了。”陆笛谦憔悴的面容瞬间失去血色,苍白地如同一张纸,冰冷席卷他全身,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缓缓地自椅子上站起,恍惚地抬起步伐,摇晃着走出王府。嘴里则一直呢喃着:“我知道了......”
陆笛谦远去的身影让萧盈娣锥心一般地疼,胸口沉闷到窒息,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只可惜他永远也看不到,更不可能听到萧盈娣嘴里的那声“对不起”。
曾经她和陆笛谦都是无忧无虑的孩子,每每进宫的时候,她总会跟陆笛谦在一起玩,他们会在安宁宫后面的林子里,用弹弓射树上的麻雀。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也在变化,所有的一切早就回不去了。那个总会跟在她后面,咧着嘴,叫她“皇婶婶”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刚走出睿王府,阴沉的天空开始落雨,不过片刻,大雨倾盆而下,夹杂着如雪般的冰冷,打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似的疼。街上的人群四处逃窜,摊贩匆匆忙忙地收拾着自己的商品,一瞬间,整个盛京的街道慌乱得如同行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
然而,在匆忙奔跑的人群中,唯独只有一人淡定自若地淋着雨,慢悠悠地走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睿王府出来的陆笛谦。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低垂着头,雨水浸湿他的衣衫,他却丝毫未察觉。
上次病刚好,体质还未恢复,如今又是淋雨,摇晃行走不过一会,他的脑袋就昏沉沉的,抬眼望去,雨幕之中所有的景色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切。寒气从骨子里透出,冻得他整个身子颤抖得厉害,红润的嘴唇发白,再变为青紫。明明宫门就在眼前,他却觉得离他极远,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眼皮沉重,疲累感席卷全身,他多想就这样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这样他会当所有的幸福和悲痛都是一场梦,一场没有来过的梦。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无忧无虑,他也有烦恼,有不快乐。他从来就不喜欢生活在宫里,都说宫里人心险恶,他并未否认过。这个皇子他当得一点都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他自小不爱读书,不喜欢整日困在谦学堂里,与太傅之乎者也地念着那些拗口的诗书,他喜欢骑马射箭,整日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
可他对自由的向往成了皇上眼中的不学无术,皇上不宠爱陆子衿是众所周知的事,而皇上不宠爱陆笛谦,他自己却心知肚明。只是他从来没跟人说过,他总是将表现得开心无忧,是想让整个沉闷的皇宫多点朝气。
他喜欢萧盈娣,打小就喜欢,但他从未幻想过有一天能娶她。如果太后没有授意,他会一直叫她皇婶婶,对她的喜欢永藏心底,不会奢求太多。可太后给了他希望,那一刻他才明白他渴求得太多,太后只不过有意撮合他和萧盈娣,他就开始幻想两人成亲的那一天,幻想着她为他生儿育女的模样,所有关于她的幸福幻想就像是如今的一场大雨,措手不及且来不及阻止地闯出他的脑海里。
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是如此吧。他期待得太多,所以当萧盈娣改变心意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轰然倒塌。特别是刚刚萧盈娣对他说,她的人生计划中从未有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个荒唐的梦,这些年只要她进宫,即便是他在皇上跟前,他都会想尽办法地跑去见她,这么费尽心力,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让她在某个他不在的时刻,会想起他这么一个人。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他错了,记住一个人,不是靠刻意安排,而是靠心。她心里没有他,他再怎么处心积虑地靠近,也是多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