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的反应很快。
第二天一早,尚在梦中李无常的就被人叫醒了。
“什么事呀,一大早不得安生,真是的,刚才梦到了几个美女和我共度春宵呢,被你这一嗓子给吓没了。”李无常很疲惫,爬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耳边传来奶娘和小茹的声音。
接着听到钱管家喊道:“四少爷,您赶紧起来吧,老爷着急找你呢,现在很多人都在等你。”
钱管家的声音很急,再无往日般沉稳。
李无常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昨晚打完张彦博有些兴奋,回来之后撑着所有人都睡着了,在院子里练了很久的刀法,天快亮了才刚睡下。
“什么事呀,钱管家,火急火燎的,都冲到我房间里来了。”李无常在小茹的帮助下迅速穿好衣服,又大致洗漱了一下。
钱管家解释了一通。
原来是张家人来了,说是要找李无常讨个公道。
李无常心中冷哼一声,暗忖来得好,这下好好跟你们收收医药费。
东院已是热闹非凡。
李令武,李护,李青,张氏等李家长辈。
张修,张彦邦,张彦博三父子。
李无锋,李无惧二兄弟。
悉数在场。
李无常一到东院,就享受了十数道异样的眼光,他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先是跟父亲请安,然后又打了一圈招呼。
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张彦博身上。
哎呦我的妈呀,简直不成人形,鼻青脸肿,全身都是伤,比上一次还要惨上数倍。
“哎呀,二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下此狠手,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李无常义愤填膺。
“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我这伤根本就是你打的?”张彦博咬牙切齿道。
李无常莫名其妙,傻愣愣的吃了一惊,疑惑道:“你说我打的,那你有什么证据?”
接着冷哼一声,续道:“二表哥,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吃错了药,我勉强懂点医术,还可以救一下你,说错了话,冤枉了好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彦博看着李令武,道:“姑父,昨天晚上亥时,我坐马车回家,在一个小巷子里遇到袭击,就是李无常,他先把我的两个下人打晕,然后将我套在一个麻袋里把我打成这样,他边打边骂,声音我听得真真切切,就是他。”
昨天晚上他被那两个小厮抬回家去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张家人惊怒交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彦博说是被李无常打了,众人一开始还不相信,但是张彦博一口认定就是李无常做的,说听到了他的声音,甚至还发下毒誓,张修这才信了。
本来想先和李令武沟通一下再做决定,但是张彦博死活不依,死缠着张修要为他讨回公道,张修没有办法,只得一大早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了李府。
谁知道李无常一上来就推了个一干二净,张彦博只好向李令武说明情况。
李令武看着张彦博的惨状,再看了一眼风轻云淡的李无常,想了一下,道:“无常,你昨晚亥时在干什么?”
这是要找证据吗?
李无常大喜,昨天晚上他特地早睡掩人耳目,等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在从房间的后窗偷偷爬出去,之后悄悄出府。
当然,不是走的府上正门,因为主人家哪一刻出门,哪一刻回家,门房都有记录的。
李无常是翻墙出去的。
翻墙?
废话,当然是翻墙,鬼影身法可不是盖的,区区不到二丈高的围墙岂能拦住李二愣子。
“亥时呀?我应该在睡着了,昨晚我睡得很早的。”李无常回答,表情平静。
“叶管家,去问一下门房,无常什么时候回家的,晚上有没有出去?”李无常转头对着大管家叶荣吩咐。
叶管家拱拱手,迅速退下。
片刻之后,回来回复:“老爷,四少爷昨天午时回家的,之后一直没有出过家门。”
“不可能,他一定出去过,你们休想包庇他。”张彦博大吼大叫。
“彦博,住嘴。”张修见儿子非常不冷静,连忙开口训斥。
李令武包庇真凶,这话可不能乱说。
但是现在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就是李无常干的,难道就凭张彦博一张嘴,这也说不过去吧,就算真是李无常干的,现在也没有办法。
张修实在有些头疼,这些天他为张彦博操碎了心。
一时间,场面僵住。
李无常轻咳一声,道:“我理解二表哥的心情,但是我确实没有干过……让我想想,对了,一定是契丹奸细干的。”
接着面容一肃,恶狠狠道:“这帮契丹奸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来了一波又一波,之前找人来砍我,现在又找人来打表哥,真是狂妄之极。”
契丹奸细,快来,把锅背好。
李无常又叹了口气,道:“二表哥,你还算走运,只是被打了一顿,之后还有舅舅和大表哥为你做主,我呢,被砍了七刀,差点横死街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顿了顿,盯着张彦博,意味深长道:“我觉得二表哥还是小心些为好,这次是麻袋套头,下此说不定就是刀斧加身了……做了什么事,都要还的。”
当李无常说道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的时候,李家人神色各异。
是呀,身中七刀,连苦都没叫一下,也没求家里人为他做主。
到底是他硬气呢,还是他根本就知道那是张彦博做的,就算求人做主也会被压下去,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待听到做了什么事都要还的这句,众人心中了然。
看来李无常已经知道刺杀一事的真相,这次摆明了要讨回公道,如果讨不回的话,他不介意下次给张彦博来个刀斧加身。
李令武看着李无常,沉默不语,不发表任何态度。
张修反应过来,道:“无常,你跟舅舅说句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放心,说出来,舅舅不会为难你,今天还帮你和你二表哥讲和,澄清误会,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不死不休吧,看李无常这小子的神情,说不定已经有什么疯狂的计划了。
娘的,这小子真是个愣种,还是先别惹他。
先让他承认再说,之后才好和李家继续谈。
张彦博却不依,大喊道:“不能这样,父亲,您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这小子不付出代价我决不罢休,讲和?不可能。”
张修瞪着张彦博,暴怒道:“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接着又对李无常露出笑容,道:“无常,你说说想法。”
李无常微微一笑,道:“舅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被一伙狂徒砍了七刀,刀刀见骨,花了不少医药费,您也知道,我身份低微,又没到年纪,所以没有产业,没什么进项,您看能不能随便支援点医药费?等我治好了病再好好跟二表哥喝酒,一醉泯恩仇。”
原来只是想要点医药费啊。
张修心中笑了一下,开口道:“也好,那舅舅就支援你一千两银子,你看怎么样?”
李无常摇摇头,缓缓道:“舅舅,您不能侮辱我,我觉得您在打发叫花子……还是,我在舅舅您眼中,本来就是个叫花子?”
李青开口道:“无常,好好说话。”
张彦博也开口道:“一千两还不够,你的身体是黄金做的吗?”
张修看着李无常,见他没有任何紧张,笑道:“是舅舅的不是,那无常你觉得多少合适呢?”
李无常盘算了一下,道:“一刀一万两,总共七万两,怎么样?”
如此狮子大开口,所有人都震惊了。
包括李令武和张氏。
张彦博怒道:“七万两?你想敲诈吗?你干脆去抢,去抢更容易一点,真是想钱想疯了。”
李无常耸耸肩,点头道:“好主意,既然舅舅不愿意给,那我只好去抢了。话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道上的混混,听说他最近接了一个活,赚了不少银两。”
接着拍着脑袋想了一下,续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叫马立本,是上洛郡一带的小混混。”
当李无常说出马立本的名字时,众人终于色变。
多方寻找多日的杀手小头目,原来一直被李无常控制着。
李护李青等人暗中咋舌,这些天李无常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无常镇住了场子,自言自语道:“听说马立本那家伙挺狡猾的,我要不要找大理寺的杜总捕搭把手,到时候给他一千两,嗯,好主意。”
张彦博再无刚才嚣张的气势,但还是不肯认输,小声道:“杜总捕会听你的?做梦。”
李无常点点头,道:“多谢表哥提醒,我都差点忘了,杜总捕的上司刘正卿的儿子刘宣想要进兵部,对的,不能找杜总捕。”
见李无常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张修和刘之凡的默契,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都把李无常当傻子,可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无常又自言自语道:“如果周家老夫人递个牌子说想感谢陛下,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见见老夫人,到时候老夫人再和陛下聊一聊马立本……哦不,聊一聊周将军被契丹奸细暗算的疑点,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给老夫人一个面子,派人彻查。”
妈的,这个愣头青,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不行,得赶紧搞定他,这样下去,张家不死都得脱层皮。
张修心念电转,干笑了一声,道:“这等小事,哪能麻烦周家老夫人呢,这样吧,无常,你好好养身体,明天舅舅就派人给你送七万两银票,你看如何。”
纵有万般无奈,此时他还真得服软,只想着把事情压下去,哪里还顾得上讨什么公道。
李无常心花怒放,笑得像个傻子,道:“谢谢舅舅,我这就去养伤。”
顿了顿,交代一声:“至于那个马立本,我回头就吓他一顿,让他离得远远的,保证他以后退出江湖。”
说罢,还轻蔑瞟了张彦博一眼,就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你别这么得意,早晚有一天叫你好看。”张彦博呼吸不畅。
李无常看着他,认真道:“我奉劝二表哥以后说话最好经过大脑,就拿这次来说,你为了逞一时嘴快,让张家损失惨重。”
“我怎么就让张家……”张彦博想要辩解。
李无常打断他,面容一肃,算起了账。
“周将军军费八万两。”
“李家三个大庄子,合计十五万两。”
“我医药费七万两。”
“收买杀手和灭口费,应该花费不少,最少一万两。”
“此外,舅舅给刘正卿的儿子刘宣许下一个重要职务,落人口实。”
“还有,这次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张家和李家之间的关系都会出现裂痕。”
李无常一样一样给他列出来,正色道:“二表哥,你说惨不惨重?所以说,祸从口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顿了顿,续道:“以后是敌是友,二表哥决定。”
既然摊开来说了,干脆一次性说清楚,免得大伙一起打哑谜,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张彦博脸色潮红,终于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眯着眼睛看着李无常,心内掀起滔天巨量。
从此刻开始,他们都必须重新审视李无常。
这小子心思灵敏,手段狠辣,办事果决,胆大包天,绝对不是传闻中那个一无是处的李二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