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殿算不上宏伟,从崇真的地位来说,甚至可以说狭小,但是其古朴超然之气,却令人顿然生敬。入门后,殿内更是简陋异常,除了正墙上雕着一副老子一气化三清的图案外,再无其他装饰。
这时,白发道者安坐于大殿正中,其左右两侧依次坐着十余名道者,门口处又站着几名道者,众人神态各异,两两之间互相交谈着什么,根本无暇关心殿下站着的小的不能再小的乞儿。
乞儿从众道者身上一一略过,并没有找到静姝的身影,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不禁想到:“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仙姑了。”
静候了片刻,见依旧无人理睬自己,看到白发道者也与左一位的道者低声谈着话,也无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中不仅不怒,反而一片坦然,当下把手一拱,将身一弯,作了一个四方揖,转身向殿外而去。
乞儿进殿时不过走了十余步,而出殿时却行了又行,总是够不到殿门。左右一看,方感到身侧视野朦胧,甚不清晰。正前方的殿门好似静静地敞开着,其实却在缓缓后退,任乞儿怎么走,永远也别想走出去。
乞儿意识到这是中了道家仙术,一股怒火油然而起,本想反过身来,豁出去质问一番,但是转念又想,逞一时痛快,太不值得,于是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平息下去。他缓缓转过身来,见众道者仍没有理他的意思,而且有些道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颇有些看戏的意味。他倒也不恼,干脆将腿一盘,席地而坐,而且两眼微闭,养起神来。
这时,不知谁“咦”了一声,众道者突然停止了谈话,纷纷向乞儿看来。
只听一名道者喝问道:“哪来的小子,好生无状,把此地当成了自家后堂了不成?”
乞儿睁开眼,站起身来,向那说话的道者一揖,道:“老仙长请了。小子站的累了,这才歇息了一会,望老仙长恕罪。”
那道者道:“小小年纪就信口雌黄,分明才站了一小会儿,怎会站的累了?”
乞儿笑道:“原来现在老仙长看到小子进来了,我还道仙长没看见呢。”
那道者道了一个“你”,却一时气急,说不下去。
另外一个道者,笑道:“好小子,礼中藏兵,倒有几分像孔门那些穷酸们。”
乞儿不懂“孔门”所指何方,便不接话。那白发道者突然问道:“小友可是姓申?”
乞儿摇头道:“小子姓肖,单名一个逸字。”
白发道者顿了顿,又问:“小友可曾到过青州?”
乞儿又摇头道:“小子从小便在大荒山外的山村长大,并不晓得青州在何处。”
白发道者再问:“小友对答恰当,可是读过书,习过字的?”
乞儿道:“小子那里经常有传经授道的旅人往来,有时能停留数月,教我们一些学问,有理学,有易经,也有名文,小子便胡乱学了些,让老仙长见笑了。”
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最后问道:“小友父母现在何处?”
乞儿道:“小子父母去世的早,五六岁已在村中乞讨度日,到现在早已忘了父母模样了。”
众道者听闻乞儿身世,都不禁起了同情之心,当中有数名女道者已唏嘘出声。
白发道者不再问乞儿,转头向左一位的道者问道:“长丹师弟看如何安置才是?”
长丹真人看也不看,正视前方道:“此子体质平庸,非修真炼道之材,而且年岁已长,早过了我教收徒年龄。按我教律令,本不应收留此子,但是念在此子与我教弟子有恩,并几经周折才到了我教,冥冥之中,有天道使然。故而,贫道以为,可以让其留在教中,做一些杂役。”
白发道者颔首道:“既有如此原委,理当留在教中。”又向众道者问道:“可有哪位师弟座下缺人?”
众道者见问,纷纷眼观鼻、鼻观心,好似突然有了心得,入定悟道去了。片刻后,白发道者对座于末位的道者道:“长乐师弟不是常说座下无人吗,怎地……”
不待话罢,长乐真人已赧笑道:“贫道前几天刚从山下俗家弟子中挑选了数人,已然满了,已然满了。”
白发道者目光上移,正欲开口再问时,乞儿却道:“老仙长费心了,小子混迹山野,**凡胎,能得见仙颜,已然知足,不敢奢求留在仙山,这便告辞了。”又向众道者作了个四方揖,起身便往外走。
这次却无人使道术,乞儿也是真心要走,几步便到了门口。眼看就要走出门去,斜刺里却走出一个道者,挡在门口,道:“小友可愿到我处吗?”
乞儿抬头一看,却是昨天夜里与其交谈的那位气度非凡的仙长,当下喜道:“竟然是仙长,小子有礼了。”
那道者微微一笑,对着殿上道:“贫道常年在外,院中少一个看家扫尘之人,不如让这位小友随我去吧。不知掌教真人意下如何?”
白发道者道:“长清师弟常年为我教奔波在外,确实需要一个侍奉之人,既然师弟愿意,就随师弟去吧。”
长清道者道:“那就多谢掌教真人了。”而后问乞儿道:“你可愿意吗?”乞儿心中突然一阵激动,用力地点点头。长清道者微笑颔首,伸手拉起乞儿的手,向殿外行去。
长丹真人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疑惑道:“掌教师兄认为这小子与儒教有关?”
长阳真人不语,顿了顿,道:“顺其自然,不让他习练道术便是。”又道:“乱象将成,此段时间定要谨守门户,不可有丝毫差池大意。”身在左右的长丹、长靖二位真人忙点头应允。
长靖真人问道:“掌教师兄又要外出吗?”
长阳真人道:“我欲往大荒山深处一探,此番怕要耽误些时日,若逢要事,可与长恒师兄商量。”长丹、长靖二人闻言,不禁心中一凛,一种不祥之感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