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寺里。
李二狗交待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便转而问了起来:
“殿下,我不明白的是,你一直都在北面不曾回来过,开封府这边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由我经手的。”
“所以,你是如何知道这一次乃是专门为你而设计的一个圈套呢?”
“毕竟,这一次的行动晋王连我都没有告诉,我也是在前两天从禁军的动向上分析出来的。”
“而你,在这段时间都应该是在赶路,根本没时间来做出应对才是。”
赵德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所以你就认为我绝对过不了这一关,放心的继续待在了开封府里,对吗?”
李二狗无奈的点了点头。
确实,他只能将手上的证据送到赵匡胤手里,至于赵匡胤到底要怎么对付赵德昭,他就无从得知了。
据他所知的,这一件事赵匡胤只叫了晋王赵光义以及宰相赵普去商议。
会谈过程,以及结果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其他人无从知晓。
李二狗也只能是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判断出了赵匡胤要对赵德昭,或者说这个疑似赵德昭的人下手。
在李二狗看来,这是赵匡胤的主场,又是有心算无心,即使赵德昭有天大的本事也应该十死无生才对。
可偏偏,形势就变得这么突然。
更让李二狗意外的是,自己已经是在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转移了。
可赵德昭还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给抓了回来。
赵德昭微微一叹,说道:
“我不相信你没猜到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你自己不愿相信罢了,不是吗?”
李二狗呆了呆,随后略带苦涩的开口问道:
“是谁?”
赵德昭摆了摆手,说道:
“你做事的手段很隐秘,手尾也收拾的很干净,就连一直在你身边的李风都没有察觉到你的问题,更别提什么出卖你的人了。”
“你只是还不愿意相信那个猜测而已。”
李二狗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疑惑:
“什么猜测?”
“那就是,有人在情报工作方面做的比你更好,隐藏的比你更深,悄无声息的把你给全方位监控了起来。”
“怎么可能!”
李二狗难以置信的喊道。
可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因为他在复盘了自己的所有行动之后,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一个无论多么难以置信,也都是真的。
李二狗想起了赵德昭手册上的这句话。
随后,他的情绪开始紊乱了。
一直以来,李二狗都自认才智过人,游走于宋辽南唐,甚至是赵德昭等诸多势力,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种于黑暗中操控一切的感觉,让李二狗变得无比膨胀。
可现在,赵德昭却告诉他,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影子,把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
李二狗觉得以前狂妄自大的自己,就像是个小丑一般。
这让自负的李二狗有些精神崩溃。
“是谁?李风?不会是他,他一直被我蒙在鼓里。子鼠他们两个?不可能,他们自以为没有泄漏过信息,实际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底下。”
“卯兔?不对,他一直在蜀地,这些年就没有多少从蜀地来的人!”
“到底是谁?”
李二狗语气急促的向赵德昭询问着。
赵德昭也没卖关子,直接挥了挥手,门外一人走了进来。
“怎么会是你?”
李二狗见到来人的时候,脸上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就是当初十二生肖之中,最为迟钝的亥猪。
要知道当初亥猪便是因为各方面才能都不突出,才一直没有被赵德昭带在身边,没有分派出去。
李二狗甚至还知道,当初亥猪在接手来州安保司的时候,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就这样的一个蠢材,竟然会是那个潜伏在自己身后的人?
要不是知道赵德昭的秉性,李二狗都有些怀疑这是赵德昭在故意打乱自己的心境了。
亥猪很清楚李二狗此刻的心理,于是他说了几句话:
“我这一个月,都住在你第三号安全屋的斜对面。那家粥铺的粥味道不好,有霉味。”
李二狗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问道:
“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
赵德昭看着李二狗,笑道:
“很好,即便是这种不利情况下你都还在算计我,想要挑拨我和他们的信任,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天分。”
李二狗没有反驳。
他有此一问,既是想知道自己因何暴露,也是想要挑拨离间。
他赵德昭会派人暗中监视我,难道就不会暗中派人监视你们吗?
赵德昭站起身,走到李二狗面前说道: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这个人向来用人不疑。对于你,或者说你们这些我分派出去的人手,我都是十分信任的。”
“至于说为什么会怀疑你,还要从南唐那边说起。”
“南唐?”
李二狗有些不解,自己虽然在南唐和辽国的联系上牵线搭桥过,可并没有亲自出手,怎么会被盯上了?
赵德昭开始解释起来:
当初未羊传回来情报,指出在开封有南唐的高级奸细作祟,这奸细甚至还和辽国有染。
而这个情报,在李二狗和李风给出的情报共享内容中却过了很久以后才被提及。
两相对照之下,亥猪选择采纳了刘承规的意见:
哪里出事,就不能用哪里的人去查。
于是,亥猪选择了自己派人到开封府,避开李二狗和李风,甚至是子鼠他们,独自进行秘密调查。
这几乎等同于在开封府里重新开辟出一条情报网络来。
哪怕是赵德昭,在接到亥猪的报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当赵德昭看到亥猪认真的表情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不对!从那时候到现在,不过才一年多而已,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人埋到我身边,根本不可能!”
“除非,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李二狗有些愤怒的打断了赵德昭。
“没错,在没有明确方向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
“可是,你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
赵德昭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愤怒了。
“你不该,杀了怀远!”
怀远两个字,直接让李二狗呆愣住了。
“本来亥猪只是想找出杀害怀远主持的凶手,可没想到最后却查到了你的头上。”
赵德昭摇头道:
“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
“不,不是,我…”
李二狗有些慌乱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他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了。
旁边的亥猪开始接上了话头:
“当初我来开封府查南唐奸细的事情,本来是毫无头绪的。”
“后来有一次,殿下让我去山上拜祭怀远主持。那时候恰好怀远主持的坟因为雨水冲刷损毁了,我便想着重新替怀远主持收敛尸骸。”
“然后,我就发现了怀远主持并非是病故,而是他杀。”
“再然后,就不需要多说了吧?”
亥猪看着已经开始安静下来的李二狗,努力的松开了拳头,退到了一旁。
“我的朋友不多,怀远主持算得上一个。”
赵德昭的语气有些冷然。
李二狗嗬然一笑:
“那殿下也该知道,你这位朋友,便是通事局的前任中原掌事吧?”
“是啊,我确实没想到,怀远主持还有这一层身份在。”
“除了我们以外,就只有怀远主持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因为害怕怀远主持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所以你就将他杀了,对吗?”
李二狗摇了摇头。
“我没杀他,他是自杀的。”
“这种时候了,你还要狡辩吗?”
“这种时候了,我狡辩还有意义吗?”
李二狗指了指大殿外的厢房,那里是怀远曾经的住处。
“那天晚上,我在得知他竟然是我的前任上司的时候,我确实是想要杀人灭口的。”
“可是当我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等我。”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只是说等他死了以后,要把他葬在大河北岸的山坡上。”
“在那里,他才能看到自己的老家。”
“然后,他就自尽了。”
李二狗的语气也渐渐地低沉而哀伤起来。
那个干瘦而宽厚的老人,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替代了他们的父母亲人的角色。
当初便是这一份血仇的压力,逼得亥猪拼命的压榨自己的潜能,硬生生的在李二狗的眼皮底下扎了根。
现在,李二狗说自己并非是凶手的时候,亥猪很想上去反驳,想要把李二狗狠狠的揍一顿,让他不敢再狡辩。
可是想到当初收敛怀远尸骸时自己所见到的伤痕,以及自己调查到的各种线索,亥猪不得不承认,李二狗所说的可能是真的。
赵德昭也是盯着李二狗看了许久,最终才松开了拳头,说道:
“行了,就这样吧,把他带回去,不要再打扰这些亡者了。”
“是。”
亥猪点了点头,随后就要让人将李二狗给带走。
“殿下,我还有一点后手,算算时间,怕是已经发动了。”
临出门,李二狗突然开口道。
“什么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