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开封府城东门的守城士兵们才刚清理完积雪,打开城门,就有一队车马迎面走了过来。
看那模样,这支队伍已经等候了有一阵子了。
守城的校尉有些好奇,这都快到年关了,会是什么人在这时候到开封府来?
他稍作打量了一番,看着对方马车上那一杆“赵”字旗号,以及上面那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黄色边纹,立刻就变得小心起来。
从来人手上接过了核对身份的行文,校尉扫视了一下,便直接让手下们放行了。
“头,这又是哪位贵人啊?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
待到车马队伍远去之后,一名守城的士兵才凑到了校尉身旁,小心的打听起来。
校尉瞪了对方一眼。
“别瞎打听,知道多了没好处。”
“唉,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说算了。”
校尉看了看其他手下们也都是颇为好奇的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是那位流放出去的二皇子,回来了。”
“二皇子?”
守城的士兵们互相看了看,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随后,有人一拍脑袋:
“不就是那个昭王?他回来了?”
校尉不悦道:
“什么昭王?他可还没封王呢,你们要是这么乱说话,小心被人割了舌头。”
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校尉,众多士兵们都是很自觉的没有再开口了。
只不过,还是有些人会回头偷偷看一看那队车马。
似乎是想要透过车厢,看一看那位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二皇子。
校尉看到了属下们的小动作,心情越发的不快,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个人钻回了城门洞里。
如果说在赵德昭刚离开开封府的时候,他的名声还是毁誉参半的话。
那么不久前,谢行本等人的归降,就算是彻底的为赵德昭平反,并且坐实了“昭王”的名头。
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等一干北路军将领们在蜀地叛乱平复之后,也是被召回了朝堂,就蜀地叛乱的事情进行问责。
有了谢行本他们这群自一开始就参与了叛乱的将领们的亲自指证,王全斌等人自知无从辩驳,只得将所有的罪行都给认了下来。
赵匡胤考虑到王全斌等人平蜀有功,最终还是没有对他们严加惩处,只是剥夺了他们的兵权,并且勒令他们归还抢夺的财物,赔偿损失。
如此大瓜,开封城里的百姓们自然是吃的津津有味。
而与王全斌等人的胡作非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赵德昭在蜀地那一系列的公正举动。
正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这一番鲜明的对比下来,开封府的老百姓们也开始渐渐地接受了“昭王”这个称呼。
唯有军方的一些人,对于这件事有些不舒服。
都是在打仗,你不跟着大家伙吃一锅饭,还要把锅砸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
……
那一头,赵德昭的车队顺着大街,来到了皇城根下。
通报过了以后,赵德昭就向着朝会的大殿走了过去。
随后,他在众多文武大臣们的注视下,走进了大殿里。
待到早朝散去没多久,整个开封府就都知道,那位二皇子,或者说“昭王”,已经被官家从来州那边给召回来了。
虽然名义上,官家只是说召二皇子回来过个年,团聚一番,过完年还是要回到任上的。
不过,朝堂上的众多大臣们都觉得,这一次赵德昭回来以后,赵匡胤怕是不会让他再离开的。
皇宫里,赵德昭住进了赵匡胤安排的另一间偏殿里。
他原本的府邸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工匠学堂,再想回那边住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好在开封府的皇宫经由上一次的扩建,规模扩大了许多,找几个空闲的宫殿还是容易得很。
之所以要安排这么一出重新进城的戏码,赵匡胤便是要把赵德昭给摆到台前来。
从赵德昭给出的情报里,赵匡胤察觉到了难得的机会。
简单的权衡过后,赵匡胤便决定了,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他要改一改自己先南后北的大战略方针了。
决心已下,接下来赵匡胤的行动就不会再有迟疑。
大宋这台国家机器,很快就会再次因为赵匡胤的意志而露出它尖利的獠牙。
不过,赵匡胤知道自己想要完成这个向北的战略构想的话,就必须得到赵德昭的全力配合才可以。
因而,让赵德昭走到台前,给予他应有的舞台和荣誉,就是必须的。
偏殿里,赵德昭收拾了一番身上伪装出来的仆仆风尘,便出宫去了。
既然赵德昭已经对外宣称自己回来了,那么一些该有的待人接物之类的关系拜访便是不可或缺的。
赵德昭的第一个拜访目标,就是自己的老师陶谷。
带着一些自己在北地淘换到的物件,赵德昭敲开了陶府的大门。
在偏厅里,赵德昭见到了虽然已经显出了老态,却依旧精神奕奕的陶谷。
“拜见老师。”
“德昭无需多礼,坐吧。”
“谢老师。”
简单的见礼过后,陶谷和赵德昭相对而坐。
陶谷并没有向赵德昭打听任何事情,只是简单的关心了几句话以后,便将话题扯到了文学子集上面。
聊了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以后,赵德昭就礼貌的告辞了。
临行的时候,陶谷还拿出了几副字帖作为回礼。
这份待人接物的本事,让赵德昭对陶谷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赵德昭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师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因为舞弊桉的缘故,心生郁结,没两年便去世了。
如今有了赵德昭给出的《百家姓》,陶谷虽然名声又差了几分,可那一份文学成就终归是无法否认的。
再加上这一记拍到赵匡胤心巴上的马匹,让陶谷更加的为赵匡胤器重。
所以,陶谷虽说已经年迈,心态却异常的好。
看那架势,起码还能再干上个七八十来年的。
说到陶谷,那就不能不提一句经常被拿来对比的窦仪了。
比起陶谷,窦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依照着原本的历史轨迹,病死在了这一年的冬天。
关于窦仪的死,赵德昭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与他而言,窦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而已。
只不过赵德昭觉得,窦仪的死,多少和赵匡胤有点关系。
据他所知,赵匡胤在今年的科举考试上,提出了一个改动。
那就是取消了主考官座师的名头,将所有的考生都纳为了天子门生。
这个举动看上去似乎只是赵匡胤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作出的。
但偏偏,这一次科举的主考官是窦仪。
赵匡胤早不改,晚不改的,非得在这时候改。
这一下,算是彻底的把窦仪拜相的可能性给堵死了。
也算是把窦仪的心给堵上了。
没几天,窦仪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并且,窦仪的病情很快就恶化了,连这一届科举都还没主持完便驾鹤而去。
赵德昭途径丹桂坊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些尚未撤换下来的白幡。
不过,赵德昭并没有去参拜的意思。
虽然赵德昭很清楚,这时候去参拜一番,对于自己的名声肯定是有好处的。
再说了,人都死了,拜一拜的也不会少自己二两肉。
但赵德昭就是不愿意去。
他就这么骑着马,直直的从丹桂坊的门口过去了。
待到拜访完了诸如姑姑姑父一家这些亲近的人以后,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回到皇宫里的赵德昭取出了当初那一封让韩德让写的,收件人为窦仪的信件。
赵德昭直接将信件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这就算是我烧给你的纸钱了。”
鸟鸟青烟中,赵德昭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