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人一鸡，两人面对面相视着。

鸡院长沉默了一会儿，先是打破对峙的气氛：“那么，你至少先说一下自己的来历吧。”

这问的可不是第一屠仙者的身份，而是更深含义的来历。

少年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我……也说不好，说不清楚，因为我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是不是幻境，还是别的什么……”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要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以此证实真伪么？”鸡院长一下子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说不定就是你臆想出来的答案呢。”

宁久闲笑了笑，显得亲近和蔼：“你这倒是不介意自己可能是虚假存在的身份。”

鸡院长摇摇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活了这么多年了，有甚没见过的。”

“要是你以后有这么好说话倒是好了。”宁久闲不自觉叹气，“不过也能理解，地位的不对等，很难让你对我产生平等对待感。”

鸡院长亦是笑了，虽然这笑容体现在鸡的身上实在是显得诡异，这可不是一般的诡异，而是像是鸡头向两边扯开，活生生的恐怖片画面。

“听你这话，倒像是来自未来。”

“嗯……你要这样理解也不无不可。”宁久闲微微颔首，嘴角上提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没有把未来的实力带来就是了，沦落到连小妖都能随意欺之的程度。”旋即他似乎不大想讨论这个话题了，摆了摆手，“还是跟我说说第一屠仙者的事情吧。”

“怎么？未来的我不肯跟你说么？”

少年摇了摇头：“怎可能，你们这些人啊，你们这些大人物……一个个都显得高深莫测，从不肯把这些底牌暴露给我的，就算不是自己的底牌，哪里都肯给我？地位不对称呐。”

“大人物……”声音中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自嘲，旋即鸡院长改口道，“既然如此，告诉你也无妨，毕竟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秘密，说不定……呵呵，能给我的一些故友带来麻烦呢。”

“且先从第一屠仙者开始说起吧，你可知第一屠仙者的源头？”

宁久闲皱眉：“听说是小祈的师兄……”

“小祈？”

“哦，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称呼她的，不过祈愿仙神位便是来源于她。”

“看来你知道的确实不少，而且也说对了，她的师兄确实就是最初的第一屠仙者。”鸡院长叹气道，“那是上一次无量量劫之前的时代了，我所知的也不多，仅是知道，有一个宗门，以两法为根基站立于那个时代的巅峰，一曰诸相，一曰无相。虽说有办法同时修炼这两法，但这法子十分危险，需要斩心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心魔夺舍。就算胜了心魔，自身情感也会变得有所缺陷，逐渐疯疯癫癫。”

“据说，第一个试着将这两法结合一起修炼的人，在胜了心魔后，某一天突然无缘无故杀死自己的发妻和孩子，然后自杀。真的是无缘无故，真的那是毫无前兆的，一个可以说是巧合、偶然，但第二个、第三个……更多个呢？况且，这二法需求的资质十分之高，恐怕只有被掌门看中的嫡传弟子才有那份资本去修这二法。可那第一屠仙者却是个奇人，竟是另辟途径，真真正正结合了这二法，练成了诸无相体……可惜，可惜啊，他作为先行者，却是首先疯了。“

“……怎么疯了？”

“据说杀死了他师父，后来亦是自杀。只是，他没有真正死去，还渡过了无量量劫，成为了后来的最初第一屠仙者。当然，这些我亦是听人说的，至于是否真的，那我倒是不知了。”

宁久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第一屠仙者又是如何能将这二法结合在一起的。”

“据说，是创出了一门‘双生之法’，以此为二法的媒介，这不仅使得他修成了诸无相体，他师妹也因此得福。那门双生之法貌似也了得，能够共享双方之法力经验，他们就是因此而修成诸无相体的。缺点就是，需要另一人的帮忙，不过倒是可以自分神魂，让分出的神魂修炼另一法。”

“你……说什么？”

这一次，鸡院长竟是听见了面前的少年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再细细看他，却是发现他双手都在下意识攥紧，继而像筛子般抖动。

“竟是……双生之法？”他翕动着嘴唇，目光呆滞，喃喃自语，“怎会如此……居然这样……原来……啊……这样啊……”

鸡院长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鸡院长当然不清楚了，但宁久闲自身却是十分明白，双生之法……可算得上是他第一门修炼的功法，那是初遇许可君之后，正要参加见习仙神考试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修不了任何功法，这时候他们在网上购买了一部功法……

可如今想来，那竟不是巧合？！

就如天帝把五德送来给他一样，当初他无端端就得到了作为修成诸无相体关键的双生之法一样，这些……恐怕都是被设计好的！

真是……恐怖如斯啊！天帝！

“你这是如何了？”

鸡院长的问话把他从自我世界中唤醒了过来，宁久闲微微一怔，旋即恢复镇定，微微笑道：“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想不到那天帝竟是早就把双生之法送到我手上了。”

鸡院长又是一阵沉默，接着长长叹气：“原来如此……看来你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了么？”

“……怎么说？”

“他是不是从不谋害过你，还给予你各种好处，把你包装成主角般的人物？”

“……没错。”

“那还真是遗憾，上一个、上上一个、上上上一个……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还没出事，只是因为你还没被养肥，不过……恐怕也快了吧。你越是了解真相，就越是接近被当成畜生宰了的那一天。”

宁久闲无言半响，继而笑了笑：“这么说来，阿壹就是这般死的？”

“那倒不是，阿壹是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就了他。可那样又能如何？他留下诸多后路，设下百般布局，可对那个人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挠挠痒罢了。”

“……听起来很可怕。”宁久闲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好了，“能跟我说说天帝的事情吗？例如，他的真实身份之类的。”

“能倒是能，但我了解的也不多。”鸡院长坦然道，“天帝到底是谁，这点我也不清楚，毕竟他实在是转世过太多遍了，其起源恐怕比我想象的还早。但可以知道的是，他与最初的第一屠仙者有诸多关联。”

“那……鸡前辈你有没有想过，天帝就是第一屠仙者的师父？”

鸡院长平静答道：“这点我倒是不清楚了，我说过自己了解的也不多，但就算他是，可那个身份也许就是他的转世之一罢了，他的源头到底为何物？为何人？谁知道呢。”

宁久闲想了想，突然回忆起小祈跟他说过，她也不清楚天帝的真实身份，若天帝真的是第一屠仙者和小祈的师父，可为什么她会表示不知道？到底是小祈撒谎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是他尚未清楚的？

这会儿，听鸡院长继续道：“但是，天帝在寻求‘归元’。”

“归元？”宁久闲愣住了。

“如此跟你说吧，既然你也被天帝盯上，那说明你亦与他有诸般联系，他在轮回转世的同时，其实也是在不断归元，达到唯一。这归元可比成为天道还不容易，还要可怕，还要恐怖。成为天道，顶多就是一个监督者，观察者，无法做到什么，注定只是大千世界的经理人，却不是掌权者。可他在归元的同时，也在成为这个大千世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鸡院长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说下去：“既然有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那也必定有其他的大千世界，你以为为何这个世界会如此安乐，还有各种心思内斗吗？因为啊，有天帝在啊，他归元的同时，也在变成大千世界本身，这比超脱还可怕，任何超脱者在世界面前都只不过是渣滓。例如你，你成为了金仙后，可随意踏足任何世界，可……你是那个世界的最强吗？或者说，你敌得过世界本身吗？”

“……不能。”宁久闲沉默了一下，已经明白过来了，“你是说，天帝的目的，就是成为大千世界本身？那得……那得多强？若是真这么强，几乎无敌了吧，那还有什么必要玩弄那些阴谋诡计？”

这时候鸡院长也露出笑容来了：“所以啊，出现在你面前的天帝，也许不过是天帝的一小部分罢了。谁知道他到底是谁呢？谁知道他的来源呢？反正，这些与你有关吗？真相那么多，你只需要自己需要的那个真相就好，例如你就是天帝，天帝就是你……”

最后一句话一出，宁久闲浑身一震，仿佛受到了醐醍灌顶一般，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破开，就此豁然开朗了。

是啊，天帝的真正来源他根本无须在意，也许娲皇知道，但那对他来说重要吗？他只需要他需要的那个真相就好！

就如他初见宇文花琴那般，对她说的那番话一样，真相实在太多了，对不同的人来说，真相也是不同的，这便是真相的不唯一性。

“我就是天帝……天帝就是我……”

他站了起来，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宛如疯魔。

“我就是……天帝……”

“……我就是天帝啊……”

“也就是说……我，即天帝？”

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再次重复一遍这句话：“我即天帝？”

“我即天帝！”

他重重地肯定了下来，最后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宣告道——

“吾即天帝！”

这一刻，脑海仿佛陷入一片空白中，无数的脉络出现在那上面，他的意识似乎沿着那无数的脉络分支而去，看到了一个个陌生且不可名状的情景和起源。

隐约间，好像见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事物在向他挥手，因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故称之为事物，也不知道那是否就是挥手，只是有这般的感觉。

“啊……”终于，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吾即天帝啊。”

那笑容，却是十分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