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 三师兄的情况怎么样了?”
梅非见微醺进了门, 连忙上前询问。
微醺摇了摇头。“他失了很多血,还未醒。”
“我要去看他。”
微醺一把拉住梅非。“他现在还没醒。等他醒来,我再来叫你。”
莫无辛做无辜状, 看看两人。
“我也要去。”
梅非一呆。“你去做什么?”
“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微醺与梅非对视一眼,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梅非的凤眼朝他狠狠一瞪。“莫无辛,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儿!演上瘾了是吧?”
莫无辛无比纯真地眨了眨眼。
“姐姐真凶。”
梅非咬牙。“你还装?”
微醺也有些无奈。“大公子。桃二已经进了府。上官公子也来了。”
莫无辛咳了咳, 竖起身子, 顺了顺头发,这才慢吞吞地恢复了一脸标准的慵懒样儿。
“那些盯着咱们的人,都处理好了么?”
“已经处理好了。”
“好, 叫他们准备准备, 今晚就行动。”
“不成。”梅非心慌意乱。“我不放心三师兄。”
莫无辛长眉一挑。“难道你打算不走了,留下守着他?”
梅非语塞。
“就算你想, 也不行。”莫无辛拉过她来, 动作之间留了几分小心。“你现在可是我孩儿的娘,不能有半分闪失。”
“小非,他没有生命危险。”微醺也有些着急。“现在要是不走,等容璃醒来,平阳王一定又会加紧对我们的监视。”
“……好罢。不过走之前, 我还想看看他。”
“好,我替你安排。”
微醺向他们点点头,又出得门去。
“梅儿。”莫无辛微微一笑。“你这么关心他, 真叫我吃味。”
梅非躺在他怀里,他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不过一想到我们的小小桃儿就要出生,我便释怀了。”
莫无辛从来就没傻。
在微醺使用血玲珑之后的第二天,他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在梅非的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伪装。”
伪装,是为了拖延时间。
莫无辛有十大暗卫,从桃一到桃十。其中桃二被安排在平阳。只要能与桃二接上头,便有可能逃出去。
通过微醺,他早已跟桃二联系上,并让他趁机潜入了王府。
至于草包容瑜带出去的信息,则是意外的收获。
所以梅非与微醺交换的那个复杂的眼神,其中的意义是:这家伙还真爱演。
“无辛,你小时候难道真是那个样子?”梅非想起他装小孩儿装得乐此不疲的样子,打了个寒颤。
“不是。”莫无辛摇摇头。“我小时候可稳重得很。”他唇角一勾,在她脸上吻了吻。“我演得不错罢?”
“好得很!”梅非白了他一眼。“简直是本色出演。”
“梅儿也很配合。”他眯了眯眼。“梅儿,我们这次出去之后,去哪儿生活?”
梅非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先跟大师兄去月氏。等天下安定之后再回越州。”
莫无辛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
“我原以为你一定放心不下连隐,要去前线看他呢。”莫无辛舒展了眉眼。
梅非笑了一声。
“阿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我保护的人了。我去他身边,也只是累赘罢了。至于你——”梅非转了转眼珠子。“你是我孩儿的爹,当然得跟我一起。”
“是。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莫无辛轻笑出声,把她紧紧地揽进怀中。
“无辛。”
“嗯?”
“你有没有想过,微醺要怎么办?”
“他不会呆在平阳了。随他去罢。”
莫无辛并不知道他在昏迷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梅非思量了一阵子,还是决定了不告诉他。
关于微醺的心思,关于当年中毒的真相,都让他们湮没在过去罢。
“就是这儿了。”
微醺领着梅非来到一间房,在门口敲了敲。
一位侍女来开了门。“微醺公子?”
“我们来看看三公子。”微醺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罢。”
平阳王三个儿子,一个不知道去了哪儿,一个昏迷在床,还有一个倍受宠爱的,便是微醺。他的面子,任谁也要卖。
侍女们只迟疑了一下子,便应声退了下去。
“进去罢。”微醺朝她点点头。“我在外面看着。”
梅非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了进去。
这房间的家具简单大气,墙壁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房内的帐幕用的是藕荷色暗镶金线的云纹织锦,案上置了一把七弦古琴,一柄碧玉如意。容璃和姜红月成婚之后,在王府外另建了宅院。这里,应该是他婚前所住的卧房了。
房内燃了助伤口愈合的沈香,点了一盏灯。适时天色已黑,这盏灯火并不算明亮,倒让整个房间朦胧如梦境。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将床帐撩开半幅,系上缎带。
容璃闭着眼。浓密乌黑的睫毛覆盖在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时不时颤抖两下。他的上身裹着厚厚的纱布,将呼吸的起伏也掩了下去。
在她的记忆中,三师兄总是清冷的,偶尔会有柔和的笑,这笑意也从未将清冷彻底掩盖。他微笑的时候,柳叶般的长眸会微微地阖起来,遮住里头的光彩。
他总是淡定的,从容不迫的。仿佛无论什么样的事也无法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璃。
不安,甚至有些脆弱。他虽然躺在这里,意识却像漂流在万里之外的海洋,沉沉浮浮,找不到回来的路。
“容师兄。”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坐到他身边的床沿上。
容璃的眼睫动了动,竟然微微地张开了眼。
“容师兄,你醒了?”梅非有些惊讶。“我去叫人过来。”
“不……”他的声音很轻,手抬了抬,像要拉住她的衣角。
梅非连忙又坐下。“容师兄,感觉好些了么?”
容璃微微点头,漆黑的眼瞳盯着她,一瞬不眨。
“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梅非窘迫地低下头。“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我没死了。”
容璃的唇角微微地翘了翘。“我知道。”他朝她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
梅非点点头。容璃的眉心微蹙。
梅非立刻反应了过来。“无辛他也在。我们这段时间都住在平阳王府。”
容璃有些疑惑。“为什么?”
梅非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简略地讲了讲。“我们打算今晚就离开,临行之前,我想来见你一面,所以……”
容璃微点头。“尽快离开。”
“容师兄,”梅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对不起。阿隐的事情——”
容璃摇了摇头。
“为何——不早些——”
梅非咬了咬唇。“对不起。”
容璃没有说话,像是在积蓄力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小六他不一样了。”
梅非瞧着他的神情,渐渐觉得从前的那个淡定自如的容师兄又回来了。
“师兄,我曾随他一同去天生取神剑,确实看到了神龙显圣的异象。”她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子。“虽然这么说有些荒诞——”
“我信。”
她抬起眼看他。
“我信。”容璃点点头。“我在战场上见过他。”
“容师兄,也许-也许这是天意。”也许这样说会叫他难过,但梅非已没有时间磨蹭下去。“我知道你并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为何不——”
容璃摇摇头,转过眼来静静地看她。
“我已是骑虎难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虚弱。
梅非觉得自己是个冷心肠的人。容师兄都已经伤成这样,她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平岭联军——不是我一个人的。”他闭上眼,似有些乏力。“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不必跟自己的手足兄弟兵刃相见。”
“师兄……”梅非的鼻内一酸。“我错了。不该说这些话。你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养伤。”
“还有一件事。”容璃睁开眼。“二师兄——可能死了。”
梅非睁大了眼,心跳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怎么会……”
容璃转开眼,看向纱帐上扣着的玉蚕。“我们在蕲州的时候遇上,用了箭阵。听探子说,穆澈中了流矢,后来就失了踪迹,多半是已死在战场上了。那场仗我们双方都损失惨重,根本没办法从那么多尸首里找到他的。”
他说得平静,声音却掩不住地颤抖。
“雪卿他也受了不少的伤。如今我们几个师兄弟,在这场战争里死的死,伤的伤。小五,你和莫公子,远远地离开中原,等战事过了再回来。至少——至少还能保全你一个。”
梅非呜咽了一声。
“师兄,你放心。我会躲得远远的,但你也一定要活着。”
容璃微微一笑,正似梨花盛放,美景流芳。
“你当师兄的武功是徒有虚名么?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那你还伤成这样?”梅非抹了抹眼泪。
容璃看着她,并不言语。“别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她朝屋外看了看。
“快走罢。”他阖了眼。“我会拖住父王和母妃。”
梅非推开门,惊动了靠在门外的微醺。
“怎么样?”
“师兄他醒了。”梅非叹了口气。“我们走罢。”
侍女们听说了容璃清醒了过来,连忙急急忙忙地奔了进去,又分了两个人分别去请王爷和王妃。
梅非和微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选了条僻静地小路离开。刚走了一小段,却见前方一名戎装男子匆匆而来。
“微醺公子?”他看见微醺,停住了脚。“听说将军醒了?”
“对。”微醺点了点头。
梅非却认得这人,正是容璃麾下的那名姓陈的副尉,清秀脸庞上那一块黑色胎记尤其引人注目。
“真是太好了。”陈副尉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去看看。”
“陈副尉,你先别急,现在那儿人多,王爷和王妃都在呢。”梅非连忙拉住他问道。“将军是怎么受伤的?”
陈副尉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
梅非这才想起,之前见他的时候易了容,他应该还不认识自己。
“这位是二公子的师妹。”微醺简单地介绍。
“对,我刚刚见过师兄,他提到是一位姓陈的副尉送他回来的,我看你这一身戎装,应该不会错了。”
“原来如此。”陈副尉释然一笑。“得罪了。将军他是与阿穆尔单挑的时候受的伤。”
“单挑?”梅非有些不可思议。“他身为一军之首,怎么能跟人单挑?”
“我们也都加以劝阻,但不知道将军为何一定要上场。”陈副尉叹了口气。“之前我们的箭阵射死了冯傲的四皇子穆澈,这阿穆尔是为了给穆澈报仇,这才提出要与将军单挑。看着就不怀好意,将军却应了他的挑战。”
梅非摇了摇头。“难怪了。容师兄的武功并不适合近身相搏,再加上阿穆尔都使的蛮劲,又无内力。”
“正是如此。”
“好了,陈副尉,你先去罢。我和微醺公子都回去了。”
“好。”陈副尉拱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