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记住这一点，伦恩殿下。在都灵神学院，身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朱红色的大门前，负责作为向导的修女最后一次帮助伦恩整理他身上的衣装。

伦恩手里捧着刚刚发到他手上一摞课本，平静地看着她的举动。女人柔软的手指，和身上学院统一的赭红色礼服一般地温柔如水，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的感觉。

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想念梅丽莎了。

这时修女还在继续说道：

“所有的人，无论他的出身是贫穷还是富有，是高贵还是卑贱，在这里，都是神的选民。”

“伦恩殿下，任何的阶层差别都在这里都将不复存在，你们都要将彼此视做直呼名字的同学，或者平等相处的朋友。”

“这里聘请的每一位老师都德高望重，不会歧视任何人，也不会讨好任何人，不要指望老师因为谁的身份高贵而有所偏向。”

“没有人可以违反学院的规矩，没有人可享有特权。”

“除非您能够向学院证明您足够优秀，否则不要指望有任何资源上的偏向。”

“我的话说完了。殿下记住了么？”

作为向导的女人最后问。

“听明白了。”伦恩说。

“那就好。”女人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手腕上的一连串钥匙叮铃铃地响动起来：“既然如此，那您可以进去了。祝愿您在神学院中学有所成。”

于是，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尘封三月之久的，都灵神学院的大门，在伦恩的面前缓缓敞开。

这一天是新元历746年5月1日，伦恩十二岁。

塞尔维家优良的基因让他在这个年纪就身高猛涨，看起来就和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般。

其人黑发黑眸，面容俊朗，身形虽然颇为纤细，但却决不算瘦弱，反而有种沉稳的体态显现出来。

经过最大主教康斯坦斯接近两年的言传身教，如今他昂然自信的样子，更是寻常的贵族青年没有的成熟气度。

门开了，门内黑暗一片，佝偻的老人提着油灯从黑暗中慢悠悠地走出来。

只见他咧开一嘴的黄牙，对着一旁的修女低沉地笑了笑，问道：

“这次又是什么人？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插班生的，谁在他的档案上签的字？”

“是原本预定入学的魏尔德王子。”修女温和地对老人说。脸上丝毫没有因为对方奇丑无比的外貌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一旁的伦恩也露出友善的笑容。

注意到这一点，老人满意地对着伦恩微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表达赞许：“这孩子不错。不愧是最大主教亲自指定的人。听说你的腿脚有些问题，现在好了么？”

——他竟然知道我的腿伤。

伦恩惊讶了一下，连忙回答：“现在已经彻底好了。”

“嗯。”老人点头，“断肢重生的感觉不怎么好吧？每时每刻，都像是有人在用手指挠着你的骨头和血肉。”

不知道老人身份的伦恩诚实地说：“是有点疼，但是也只是刚开始的几分钟而已。”

“原来如此，是改良的版本吗，艾格尼丝终于做到了。难怪你要推迟三个月来学院。”老人似乎有些恍然，“既然没事了，那就跟我来吧。你不需要认识我，只需要称呼我‘掌灯人’就足够了。”

“了解了。”伦恩说。

其实老人想错了。

伦恩之所以会迟到，除了改良神术的原因，导致施术的周期变得格外漫长之外，还有梅丽莎的力量不知为何对于神术极度抗拒的缘由在内。最后的三个月内，最大主教一直在做的，其实就是在去除梅丽莎魔力对神术效果的影响，以防止伦恩变成一个坡脚的人。

但这些事情就没必要解释了。

伦恩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肯定的眼神。

老人将油灯的火焰调得更大一些，好照亮身边更大的范围，以防伦恩看不清路，接着转身向身后的隧道走去。

“那我先走了，卡蜜拉修女。谢谢您这阵子的悉心指导。”

伦恩对修女说。修女没有回答，微笑着躬身。

于是伦恩转身，跟随着老人一步步地走进深幽的隧道，学院的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了，只余下灯火的光芒在他们身遭的黑暗中沉浮。

……

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的一切便豁然开朗。

首先入目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远方则是群山的边际线，飞鸟的行列穿梭其中。

清亮明丽的环境中，高大的红木树影绵延开去，其间流动的清泉汇聚成小小的湖泊。那湖泊远远望去好像宝石，是如同天空一般湛蓝的颜色。湖泊的一侧，林间的一片绿色中，白色的尖塔式穹顶隐约显露出一角。

那是都灵神学院。

它就坐落在这样的一片谷地中，被一面厚厚的内城边墙，以及群山所包裹。

老人随手熄灭了油灯，将它挂在出口一侧的架子上，招手示意伦恩继续跟着他向前。

于是伦恩跟着老人，慢悠悠地沿着向下的坡道一路往下，穿过一片鸟儿栖息的林间巢穴。

这些毛色艳丽的鸟儿并不如何怕人，小脑袋好奇地从树叶间探出，叽叽喳喳的，空气中流动着红木淡淡的香味和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馨香。

“进来的道路只有这一条么？”

伦恩忽然问。

“当然不是，学院后山还有一条小路，由教会派遣重兵把守。”老人语气悠然，“毕竟来这里读书的很多人都非富即贵，如果不做到这种程度，他们背后的大人物们可不会放心。”

伦恩了然地点头，不再说话，环视起周边。

都灵神学院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刻意地去雕琢，狂野地生长着，有些甚至还蔓延到了青砖铺设的地面上，在夹缝中顽强地生长。

不知走了多久，红墙白顶的高耸建筑群，都灵神学院的大致全貌终于出现了。相比起金宫的厚重庄严，神学院的风格更加凸显一种华美神秘的味道。

看到这样的学院，伦恩对于接下来的学院生活，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

从第一盏路灯出现开始，行人就渐渐地变多，从服饰上看，基本都是神学院的学生，他们大多穿着和伦恩一样的制服，只是在细节上有些不同。

这些人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走过，看见带着伦恩的老人时，基本都会愣一下，惊讶地看过伦恩一眼，然后表现也各不相同：

男生们会含蓄地点头微笑，或者紧张地鞠躬，也有的大声问好；女生们则多会提起裙摆，躬身行礼，如果她们是穿着长裙式制服的话；倘若是穿着和男生一般款式的制服，那么这些女生的表现倒也和男生差不多。

对于这些人，老人一般都会给以难看的微笑，但也会对一些人吝于辞色，而这些被区别对待的人脸上也恭敬如初。

这让伦恩心中越发好奇起老人的身份来……毕竟这可是一位能够直呼最大主教真名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带路老人呢？

就在伦恩心中发挥起想象力的时候，老人忽然转头问伦恩：

“卡蜜拉修女有对你说过，学院内部的情况么？刚刚那些走过去的学生，都是神恩科的。他们一向下课比较早。”

“她有对我说过。”伦恩说：“据说神恩科的学生，左肩上都有海鸥的羽毛作为装饰。”

“哦？她还对你说了这些么？真是无趣，让学生自己发现这一点也是乐趣之一嘛。”老人嘟囔着，又感兴趣般地问道：“那你呢？你是特别科的吧？你选了龙纹班，还是蓝鲸班？或者是崇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