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于幽冥，这座疯人院本身就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它能够对抗本身幽冥鬼潮的法则，其实就已经代表了它具有了独立的一种规则。

而到了这种层次，象征意义便已经是一种无法被替代的事物。

它或许看不见摸不着，但在规则的对抗之中，却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在抓捕者没有出现之前，季颖或者说是曹博之所以被选中为了院长的替代者，便是由于她本身出身于教会。

这是一种象征，对于疯人院如今的主人的一种很重要的象征。

不过，当抓捕者带着这个灵魂出现在院长面前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改变了。

这才是为什么，韩璃让季颖绝对不要进入实验室之中。

听到抓捕者的话，院长沉默了，虽然这灵魂对他来说是一种几乎难以抵抗的诱惑，但他也更明白这其中的危险。

他知道眼前这个伪装成了抓捕者的男人是谁，当然会有几分担忧。

良久，它才抬起头向抓捕者问道：“那你们想要什么。”

抓捕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倒是从它的眼神里，终究闪出了几分安心。

他随手就将灵魂递到了院长的手中，然后歪过头，手也指着说道：“我说过，我们想要的仅仅是活下来而已，这里所有人。”他的手指的正是任柒文。

此话一出，院长终于明白了男人为什么要变成这副抓捕者的模样，它皱着眉，实验室外的季颖更是已经将心提了起来。

她在担心任柒文。

抓捕者的话说的简单，但其中的真正意义却是让院长收回在任柒文身上留下的力量。

如果不这么做，任柒文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变成院长的替身，疯人院的主人很快就要到了，如果任柒文继续维持着这种姿态，他必然不可能在疯人院主人的攻击下活下来。

抓捕者给予院长的吸引力足够大，这才是他此刻提出这要求的根本。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看着抓捕者的眼睛，院长却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把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送给任何人的，就算是你用这种灵魂交换都不可以。”

“本来就属于它”听到这话，一旁的季颖都直接愣住了，院长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有想到的事更多的还在后头。

或许她并没有注意到，但在韩璃和那个抓捕者的眼里，院长的行为却被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拒绝了交易，院长也没有要归还灵魂的念头。

而这，本来就是抓捕者计划好的事情。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又仿佛在用失望一般地语气回答说：“那你现在应该把灵魂还给我了。”

院长依旧是摇头：“你或许可以要求我赏赐给你一件更值得你交换的东西，比如说，你的命。”也不知它是何来的勇气说出如此这般话，还记得在抓捕者没有出现的时候，它的表现可是充满了谨慎与惊恐。

可能真的是这灵魂给了它自信吧，也可能是这抓捕者摆出的低姿态让它以为自己还是曾经这个疯人院的院长。

当然，抓捕者也自是不会在意这些了。

他低下头，仿佛纠结一般地思考了很久，待到将目光又与院长对视时仿佛还添了一丝的怨毒与不甘，却还是说道：“好，这个灵魂归你，但是我有些事情要和他说。

你把他当做牺牲品，可你既然都得到这灵魂了，任柒文是否能活下来其实关系已经不大了吧。”

院长也皱眉看了抓捕者良久，它本是想要继续拒绝的，可是悄然间，它的心底却浮现出一丝危险感。

从这个抓捕者的身上，它竟感觉到了威胁。

终究，它还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回到了中央的实验台旁边。

实验仍在继续。

话及于此，任柒文则是满目疑惑地正看着不远处的抓捕者。

如果说到现在他还没有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许越的话，那恐怕他们之间二十多年的相处就真的成了笑话了，只是任柒文不理解，许越这样做的目的。

倒是季颖看似有些安了心，韩璃已经抓住了季颖的手臂，看样子她还真以为许越会将任柒文从实验室里带出来，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然而，许越却只是慢步走到了任柒文的身旁，然后，又将脑袋凑到了任柒文的耳边。

“你知道吗，沈昇的灵魂还没有被排除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对你，对任海文，都是一样。”他低声在任柒文的耳边说着。

许越的语气平淡，可是猛地，任柒文的心就被揪了起来。

他才想起，既然许越已经出现在了这，那他的父亲又去哪了，沈昇的灵魂又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

许越又要对他做什么。

然而，现实却来不及让任柒文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

许越的话音才刚落，任柒文都来不及反应，许越的手掌便已经覆盖在了任柒文的心口上。

那是沈昇灵魂被埋葬的位置。

而与此同时，许越的声音也再次传递到任柒文的耳中——轮回。

......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看了看已经半昏过去却依旧维持着站姿的任柒文，许越回过头向院长问道。

此时的任柒文依旧保持着那般全身灰色的模样，但是却几乎没有人可以知道，任柒文的灵魂之中，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院长也自是不可能回答许越的问题了，许越如此问，院长又何尝不是在期待许越他们离开。

至于季颖，她已经不重要了。

许越也没有再多废话，实验室的分界线对于他来讲形容虚设，转身他就已经离开了实验室。

挤眉弄眼，原本机械般的神情在许越转身之时便烟消云散，韩璃识趣地没有说话，许越轻轻摆手，她就已经带着季颖和尹夕曦跟上，待到来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众人才终于停下。

其实，许越和韩璃分开的时间并不能算得上多久，雪拂镇时，二人就只是隔了没有多远，到了轮回街，韩璃更是直接就认出了许越所伪装的身份。

只是奈何，他们一直都没有交流过。

尹夕曦也是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许越，如果说之前韩璃能够感受到许越的接近是因为她本身的力量就已经产生了类似预言方面的能力的话，那么尹夕曦便是凭借着和许越之间的太过密切的感应。

重塑的力量在许越和许越的分身之中被保存了几千年，这种关联可并非是简单就能够屏蔽的。

就连当初分身在“算计”许越的时候，也不敢轻易与许越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只有等到在七日岛准备正式相见的时候，才主动现身。

不过，真正的情况却是一直沉默的季颖率先打破了几人之间的尴尬。

“任柒文留在实验室里，会发生什么，你们应该没有放弃他吧。”季颖的关心自然是放在了任柒文的身上，她自是聪明，知道事情不会如此就结束了。

并且，她也看出了这抓捕者和韩璃尹夕曦之间关系的不同。

然而，许越却是笑笑，他并不擅长解决类似眼前的这种场面，倒是季颖的问题让他能暂时避开尴尬。

他转身，目光又再次投向实验室的方向，等到转头看向特殊区域的出口时，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稍稍思考，这才回答：“放心吧，马上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这件事，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伏笔了，至少在这个幽冥里，任柒文的结局是注定的。”

与此同时，特殊区域实验室之中。

说起来，许越等人才刚刚离开了不过几分钟而已，实则这实验室里的情况就已然大不相同。

所有的变成灰色的病人依旧没有倒下，它们直挺挺地坐在实验台上，却相比之前都将各自的目光放在了实验室的中央。

它们死死地盯着，似乎是在期待，亦可能是在惧怕。

在那里的实验台上，是院长手中的最新的一具实验体，也是刚刚那个只差了最后一步手术的实验体。

而此时，院长已然又重新拿起了一把手术刀，另一只手抓着刚刚从许越那里抢来的灵魂。

它的手毫不抖动地轻轻横切，实验体的头骨被轻松地划开，皮肤连同着骨头。又从其敞开的大约拳头大的缺口处，院长小心翼翼地将那灵魂塞到了实验体的脑袋里。

它的动作太熟练了，熟练到甚至犹如机械一般，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又不会发出一丝抖动。

而在院长的脸上，是鲜明对比着的清晰可见的仿若疯狂的神情。

这几乎要到了实验的压轴了。

待到全部的灵魂都被塞入了实验体的大脑，院长才拿起掉落的骨重新安在了实验体脑袋上面，没有缝合的针线，伤口却渐渐自动愈合了。

院长脸上的疯狂渐渐消失，它差的只是这一步而已。

它看着眼前的实验体，仿佛在看一件艺术品，又仿佛在照着镜子，这是它梦寐以求了太久的东西。

渴望让它无法再继续等下去，它回头看了任柒文一眼，那僵硬的身躯自是没有让院长以为任柒文发生了任何的状况。

于是，院长扔掉手术刀，在丁零当啷的碰撞声之中，自己爬上了实验台。

身躯渐渐与实验体所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