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徐元佐的想法,高拱三万金可以活动一个阁辅出来,以徐阶的能量难道还活动不出来一个海运更何况这事不是某一家占便宜,而是苏松两府所有人家都能占到便宜,或者说是解脱。
这就要从漕粮说起了。
所谓漕粮,是夏秋税粮走水路漕运的那部分,并非全部税粮。
各地因为情况不同,所以存留比例也不同。比如湖广是天下粮仓,但是那边的粮食主要是存留,用以作为宗藩的禄米。剩下的还要养军,支援三边。走漕运的漕粮只有很少一部分。
南直诸府则因为水路便利,漕粮比例较大。其中更有白粮,乃是专门由苏松常嘉湖五府负担。要输运内府白熟粳糯米十七万四千余石,内折色八千余石;各府部糙粳米四万四千余石,内折色八千八百余石。皆由民间承担运送,谓之白粮船。
走漕运的成本是每石漕粮的三到五倍,即运送一石漕粮,需要耗费三到五石的运输成本。既然是民间输运,就要平摊到每个粮户头上。这是远胜粮税的负担,如果能够走成本更低的海运,农民的压力自然会降低。
即便大明士绅再贪婪,在大量节省成本的情况下,也会自觉不自觉地松松手指,从指缝里漏些实惠,让疲惫的百姓缓口气。
普惠多方的事,何乐而不为
徐元佐看着满脸纠结的沈玉君,适时地补上一击:如果不是顾虑我娘的心情,以沈家的资本,我用银子就能彻底砸趴下你们。收编你们的船队,收买你们的水手,让你们彻底依靠几亩薄田过日子。
沈玉君怒目而视。只是因为内心中相信了徐元佐的威胁。所以才没有吐出你敢两字。
徐元佐与她对视,让她充分酝酿恐怖的感觉。
在门外柱子后面,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双眼闪烁着望向宛如木偶的两人。
正是放假回来的徐良佐。
他看了一会儿,趁着没被哥哥姐姐发现,绕过屋子。轻车熟路地从后院进了母亲的屋子。
徐母满脸期盼地看着小儿子。
徐良佐压低了声音:哥和玉君姐果然在门口说话。
说些什么徐母朝前倾斜。
他们说话声音低。徐良佐满露难色,见母亲颇为失望,连忙道:我就听到沈家别家唔,好像是哥说别家啥啥,玉君姐就很不开心。
徐母在心中脑补了一下,暗道:是元佐说要看看别家姑娘他虽然在这方面还没开窍,可也不至于傻到当着玉君的面这么说吧
还有什么徐母紧张问道。
是了徐良佐叫了一声:哥哥还提到了娘,还有沈家的船队什么的,然后哥哥就笑吟吟地看着玉君姐。
你玉君姐怎么说徐母连忙追问。
玉君姐好像吓了一跳。啥也没说,只是跟哥哥对望。徐良佐指手画脚解释:玉君姐背对我,看不到脸,但是看哥哥那个样子,可是相当得意。
徐母微微蹙眉,心中暗道:这两个孩子是要私定终身
你我两家合资开个公司,只会做大做强,这是合则两利的事。你有什么好顾虑的徐元佐道:你读书少
你才读书少沈玉君终于爆发出来,一声怒吼。鼻孔翕张,吸着冷气。
徐母和良佐在屋里猛地安静下来,清楚地听到了沈玉君的声音。
竟然嫌弃我儿子读书少我儿子若是中了举人,哪里还轮得到你
徐母登时怒气上扬。
徐良佐暗暗咂舌:哥哥竟然被人说读书少这什么世道
徐元佐笑了笑:我不是嘲笑你。就是想跟你说,蒙元时候海运税粮最多一年高达三百五十万石那时候用的船都是宋朝的技术,成本要比我大明船高出二到三成。如今我们有好船。有更多的漕粮要运,这个市场上能挣多少银子你仔细想想这个道理。
说到银子,沈玉君渐渐冷静下来,道:我沈家的家业
徐元佐无奈摇头:你也别整日里瞎想。明日你换上男装,我带你去仁寿堂总部。给你讲讲什么叫做公司。
沈玉君不服道:无非就是多弄些契书的事,当我没有去打听吗我就问一句,你若是不照着契书做,我又能奈你何
你即便不相信大明的王法。徐元佐顿了顿:也该相信我的节操啊
沈玉君一时无法理解节操的具体含义,大约就是品性之类的意思。她冷笑道:我八岁走海,前面山盟海誓,转头就扎刀子的事见得多了
徐元佐长长叹了口气:说你读书少你不服气,山盟海誓是这么用的吗
你
咦,他们好像又和好了。徐母和良佐趴在窗台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只可恨徐元佐与沈玉君已经走出了视界,否则就不用这般抓心挠肺了。
徐元佐与沈玉君并不知道背后多了一双耳朵,只是因为把话说开了,步子也就快了。
腊月里的空气清冷,徐元佐拉了拉身上的棉衣,突然想到了皮草,又想到了辽货。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崇明沈家就会依靠宋朝海贼元朝大官朱清先生定制的航线,贩卖北货,真正踏上发家致富的道路。在原历史剧本中,沈廷扬能够拿出自家的一百条大沙船组建国家海军,也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
从沈家现在的情况看,做出这项决策,将家族力量集中在北洋航线的人,多半就是表姐沈玉君。
徐元佐从侧面偷看沈玉君,笔直的山根撑起了整张面部轮廓,常年的劳心劳力让她显得心事重重。或许自己出现得太早,再过十年,这位女强人多半能完成人生积累,绽放出瑰丽的焰火了。
你看什么沈玉君突然扭过头喝问。
其实你挺好看的。徐元佐坦然道。
沈玉君干咳了一声,垂头看着地上的月影,心中闪过一丝羞涩,旋即又被萧索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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