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在回想着当时她给我的答复——她好像只是轻轻的“嗯”了一下,但也可能是其他的答案。我之所以会记得是肯定的回答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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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现在烦恼这种事情也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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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站在了我在一天之内来了三次的废弃剧院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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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状况的话我是不会暴露自己的,左琴你当我不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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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都市杀手千笑摆了摆手走进了小巷深处——这个危险的家伙之所以会跟过来听她讲是因为电梯运转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看到了我Vapor社区上的账号突然下线才会注意到我从家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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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路上我跟她说了一部分关于夏洛蒂的事情,和我料想的一样,她想起了自己曾经之所以会盯上花落夏的原因——表征上来看是对她姐姐的嫉妒,但恶意之所以会产生,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夏洛蒂的诱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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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还用了“味道”“口感”这一类的形容,我很难想象那一周中的的我在她眼中是怎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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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没有想那些事情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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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了剧院木门的前面,可可应该待会才会赶到才对,因为我听说女生出门都很麻烦。我试着裹紧了身上罩着的厚厚棉服,试图将温度从寒风之中尽量的保留一些在体内——毕竟是冬天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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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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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来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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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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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比较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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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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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这个——不过已经有点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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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递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杯咖啡。因为两杯都是美式所以我就拿了右边的一个,她拿了左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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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可以喝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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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你不要小看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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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说咖啡有些凉了,但是在用吸管吸到嘴里的时候还是有些烫嘴——我和她坐在剧院的台阶上面,一人捧着一杯咖啡慢慢的啜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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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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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太烫了吧,对于猫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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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再说这件事我要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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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赌气的吊住了吸管,但似乎又不敢大口喝下一口,只要一下下的咬着吸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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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我应该是话题的发起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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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有点沉浸于刚才的宁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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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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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接接接接受那个表白的并不是我啦——总之我也是被别人想我表达对那件事的惊讶的时候才知道的那件事,总,总之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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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了一大串才意识到我还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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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色的围巾里侧开始,她的脸渐渐的红到了米色棉帽的边缘——我将冻僵了的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一侧一只,捂在了她红透了的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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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果然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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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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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用手把我的手拨开,而只是用力的想把我推开——我松开了手,她似乎有有些失望的将手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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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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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要只是取暖的话还可以接受,不过下次记得先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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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不禁白了空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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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愧是猫的脑回路么,还是说现在我们两个都缺乏睡眠有些糊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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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夏洛蒂在旁边看着的话,估计正在嘲笑我们两个的笨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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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些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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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也和我讲了我想问她的事情——她拿出了她的觉悟,或者说,她在听到我称她为可可的时候仍然愿意见面,我也应该拿出对等的诚意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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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可能有些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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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瞥了一下她那边,看到她的头埋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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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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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嗯,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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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抬起头来的瞬间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在夜光下映着盈盈的绿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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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夏夜,我所见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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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保护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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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忘记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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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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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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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我的女朋友吧,可可。”
——
那种“空气凝滞了一瞬”的感觉,可能说的就是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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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之前的慌乱,我甚至能看到在月光之下她绿色的双瞳渐渐的趋于冷静,方才还处于兴奋状态的瞳孔也渐渐地缩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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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怪不得我会感到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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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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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刚才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一些事情了,关于自己对于花落夏的感情,还有现在对于可可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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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出来的话,总感觉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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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我无比确定的真实的话语——用在这里的话就会变的没有价值,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偏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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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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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是还顾忌和我的关系所以才在斟酌着是该直接了当的拒绝我还是委婉一些,我想到这里,我的舌头终于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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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直接拒绝就好,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只是觉得有认真说一次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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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的平静化作了浓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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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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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样一来,不就都没有什么……什么意义都没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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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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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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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句我还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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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但貌似就这样走开又有些太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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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送你回去吧,这个时间虽然路上没什么人,但还是挺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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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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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去,看到花落夏已经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来。虽然是短发但是她的发帘很长,在略略低头的情况下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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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她紧握着的拳头在微微的颤抖,在寒风中失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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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还是在原来那个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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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你现在还能和她说那样的话呢,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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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声线没有明显的变化,我还是通过说话节奏上些微的区别,察觉到了花落夏和花落家意识的交换。她似乎也对于自己突然说话就带着哭腔有些不习惯,正在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将呼吸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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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想一件事情,不是同卵双胞胎的两人相貌如此相像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还记得当时在知道了基因的概念之后,才突然意识到,那几乎是奇迹一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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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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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会觉得她们两人不是双胞胎,也完全是因为她们在刚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这样向大家公布了才会那样想——要是在大街上以陌生人的身份彼此相遇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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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们的父母没有理由骗我们啊?为什么,要和我们说我们不是双胞胎呢?甚至连户口本上都有着修改过的痕迹。不惜做到如此地步都要让我们忘掉这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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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像是在下了很大的决心之后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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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我曾经在出生之后被送到了亲戚家做养女,但后来父母不堪压力还是将我接了回去。所以他们两个才会瞒着我们,我们从出生的瞬间便是相互联系着的,这一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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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记忆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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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对于人的记忆却总是难以抹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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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个姐姐,或者妹妹的时候,一定会很好奇她是从哪里来的吧——尽管那是善意的欺骗,却成为了她们父母永远的,罪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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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四年前,就已经知道花落夏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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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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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我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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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回想着自己从在那个剧院和她们两人重逢开始,到现在她的一切细节——无论是和落夏的交流,还是残留在我记忆中的喜欢靠着墙看书而不是坐着看的习惯,都和以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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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当时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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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没哭——我当时被吓坏了,但是呢?我的妹妹不还是好好的或者呢么?她站了起来和我说‘姐姐我们回家吧’,你让我怎么怀疑那一瞬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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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感情的爆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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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啊,常识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落夏拥有的也只是常人的肉体凡胎,像那样被撞飞到了空中,还在地上滚了几圈,就算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怎么会连一点伤都没有留下呢?直到我第一次进入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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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交换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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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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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记得当时她应该是被一起练习的剧团伙伴欺负了——那些家伙嫉妒她的才能啊,把她逼到了墙角,用我给她买的妆盒乱涂乱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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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不打算接着说了——我记得这家伙是跆拳道黑带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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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在帮她教训了那些bitch一顿后就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了——而且她们跟落夏的关系也稳定了很多,欺软怕硬的那种。
话归正传,我察觉到花落夏意识中的异样也是在那时——我想左琴你可能无法理解交换意识的感觉,大量的记忆会突然涌入脑海,像是咕咚咕咚的将冰水灌倒了玻璃杯里一般。我看到了一些,属于一个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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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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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在那里,和落夏一起。”
——
“搞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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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着花落家走进楼梯之后,看到千笑站在我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当然那并不是嘲讽的微笑,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就知道会这样啦”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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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这货要是个男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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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我现在就能抱着她哭上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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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性别啊?”她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但没记得她设定里有这种能力啊——不,还有另外一个家伙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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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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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俏皮的笑着向我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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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可能这也是她鼓励我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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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个我还是很在意刚才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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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没性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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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的性别对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啊,本来我也只是相对于尤格鲁的存在而言在千笑的体内产生的名为‘信徒的概念’,要是只有神明却没有信徒的话岂不是很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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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你能称那种家伙叫神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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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后来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嘛……或者说,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左琴我还是不想听到你那样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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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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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尽管她后来与尤格鲁决裂了,但曾经的狂热在她意识中留下的痕迹还是很难消除的,最多,可能只是借助时间来忘却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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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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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笑有些笨拙的张开了双臂——你要是没有性别的话害什么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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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了两声,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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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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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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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现在应该是睡眠的时间,不过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就算到了白天我也不会感到倦意吧——刚才接受了那样的信息量,所谓的“情境性失眠”可能值得就是现在的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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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将手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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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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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不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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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浅潇的身体锻炼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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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啊——不过身材的确完美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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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她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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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刚才不也是说,现在的可可虽然有着花落夏的记忆,但是同时她还没能忘记自己身为猫的身份。像往常一样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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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不觉得这是她拒绝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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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在看到她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的样子,所以当时才会突然涌现出勇气,就那样直接的讲出来——但我猜错了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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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本来这种事情就不该猜的。只要自己的态度是认真的就足够了,就算可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但那也是自己说出真实想法的风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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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因为这些风险放弃了交流就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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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重蹈当初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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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当时能多和她说些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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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当时能,多了解些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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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许会有,在车冲过来的时候将她推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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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不会变成那样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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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太慢了啊。”千笑突然这样讲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双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浮在了空中,关节肆意的挥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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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拽着我的后领,跳上了附近的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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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唔——哇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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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然因为重心的频繁更换而不住的惊叫,一边感谢着一个小时前的自己挑了一件质量好的衣服穿了出来,一边试图辨别出周围飞速变幻着的街景,试图判断出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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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人类身体有着这样的潜能,也没必要用在这种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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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托她所赐,在的士稀少的凌晨,我们两个仅用了坐车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公寓——毕竟她走的是直线,而且行动中还带着超级英雄一般的迅捷。一想到自己当初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总是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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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哦呦呦呦,站稳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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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是因为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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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笑在把我放在地上的时候我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幸好反应及时双手撑地不然我一生一次的下跪可能就要花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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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千笑后面踏上了楼梯——这栋楼的电梯每天凌晨十二点准时断电,我的房间是在十七层,诶还是十八层来着。千笑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显露出她那怪物一般的体力,只是很正常的两阶并做一介爬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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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前,她道过别之后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么现在就应该思考一下,如何用钥匙打开这个吱扭作响的老铁门还不吵醒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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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没有其他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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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中,还没等转动,门就被推开了——叶子似乎是刚醒带着起床气,也有可能是醒了之后处于这种惺忪状态等了很久,总之眉宇之间杀意满满地站在门前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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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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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个鬼啦!快些进来,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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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搓了搓自己的双臂——我这才意识到外面的温度和室内差了有约莫二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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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懒得问你刚才去做什么了——但下次出门之前好歹说一声吧。一声不响就出去了很吓人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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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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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是个万年中二病这点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觉得你在一点点的改——啊啊啊不管了,为什么我要根你讲这种事情?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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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始至终没有看着我——但我好像在她眼睛边上看到了红红的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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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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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道歉的话说出来都是这么底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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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爱丽丝还那么看得起我——顿时想找个角落蹲上一会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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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兜中传来一阵震动,我将手机掏了出来——在黑暗中莹莹发光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微信消息——是我刚加过的,花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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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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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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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输入的瞬间,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我有些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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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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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花落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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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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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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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啊,我笑了笑,心情轻松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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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太突然了,而且我也没太了解你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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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说我又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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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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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说和花落家交换身体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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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不可控的嘛。而且花落家也讲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想我应该重新想下自己该怎么看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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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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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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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说了些糟糕的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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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输入的时间快到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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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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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瞳孔放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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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夏的身体,我似乎,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