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被一点点的撕碎了。
——我没有自己设定过脑中的印象,毕竟我没有那样做的必要。常年的锻炼给了我一个作息稳定的身体,就算深居于有着千年历史的魔堡之中,我也有自信能分毫不差的将双眼在同一时间睁开。
虽然在墓精力太过旺盛的时候会有意外吧。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应该是很平和的一夜才对——我尽管意识已经完全地摆脱了睡意,但仍然强行闭着双眼不愿意给自己爬出被窝的理由。
闹钟沉寂了一会,再度轰鸣起来。
“……墓,把手机关掉。”
如果不是我,应该是这个家伙有早起的理由吧——
我猛然睁开眼睛。
在将刚才的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意识到了记忆中出现的违和感——提到手机,一个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映像便出现在了脑海之中,不,不如说是从大脑的深处涌现一般,渐渐的汇入到名为午夜的意识之中。
在我的过去被墓所通晓以来,我便开始在意一件事情——究竟是记忆凭依于意识,还是意识产生于记忆?
我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因为我眼前的天花板并不是原来那个被墓改造成了渊灵族水宫风格的珊瑚穹顶,而是好好地装有照明用日光灯被粉刷的雪白的水平墙壁。
“墓?!”
我想身边看去。
何止是墓,现在的我,身边连床都没有。
玻璃的方正窗户之外响起了夏季特有的蝉鸣,那对于刚醒来的人类躯体而言有些刺眼的阳光,在我的眼中却不再值得警惕。窗帘似乎已经被拉开很久了的样子,被子摸起来有些温热,房间的一侧是放着电脑的书桌,以及大量基于发达印刷业生产出来的书籍。
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
我将双手伸到眼前——它们早没了应有的白皙骨感,取而代之的是略微泛红的掌纹泛滥筋肉明晰的一双,人类的双手。
“……左琴。”
我念出了,这副身体原主人的名字。
但我很清楚我是谁。
我是午夜,是魔族的新王,远古剑灵黑爵的御者。但除此以外,我回忆不起更为遥远的事情了——刚才的那些名衔,就像是被现在的一时所附带的礼物一般,牢牢的刻印着我的身份。
但说到底,那些都是我能够轻易舍弃的东西。
——唯独,墓。
——仅仅是这一刻的分离,便已经让我感到焦躁不安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将血液泵送到身体的末端,呼吸也不可抑制的急促了起来……啊啊,人类的身躯原来是这样的脆弱么。
我刚想放声大吼,房间一侧的门却被冲开了。
黑发的少女破门而入。
她的名字是左之叶,是这个左琴的妹妹。穿着水手服似乎是打算在做晚饭后去上学,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解下来。
但我在与她黄金瞳的双目对视的时候,便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她的身份。
“墓……”
“……哥哥。”
我将被子掀飞,手臂的无力让我感到无奈,但我仍然拖着原本属于人类的沉重身体,从床上笨拙地走下,接受了来自墓的拥抱。
是的,尽管这并不是她的身体。
——她的温暖,她的情感。
已然传达到了我的胸臆之中。
我安心的吐出了一口气——但我明白,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
在古老的魔法研究所留下来的记录中,那些被称为奥秘的魔法大都被冠以了奇迹的称号——其中,名为世界之门的魔法,详尽了写下了当时的开拓者在其他的世界旅行的所见所闻。
对于那类杂七杂八的知识,我既没有怀疑的必要,也没有尝试的渴望。
不过现在似乎还真的排上了些用场——这个世界,似乎就是那些异世界的其中之一,不知是被某个大家的魔法使盯上了还是怎样,我和墓的灵魂被卷入了人类的身体之中,这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了。
不过,在我和墓都没有任何觉察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看来对方也是有着相当水平的术士才对——若是情有可原,将其纳入麾下也是可以考虑的事情。毕竟在我登基之后,神族的那些家伙就像是拔了毛的公鸡一般焦躁不安,和他们的一战,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我本身对于战争不感兴趣。
更何况墓也不希望变成那样的情况——但若是他人来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正面色凝重的考虑着诸如此类的事情,肚子却不解风情的叫了。
再一次声明,这不是我的身体。
——魔王的肚子是不会像这样叫的(划重点)。
我清了清人类这容易渴的嗓子。
“墓?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但她却抱得更紧了,似乎并不打算让我看到她的脸。
“我,我觉得……我们还是有着进食的必要的——”
“说的就是这件事啊——!呜呜呜我把煎蛋搞砸了,本来以为只要垫一垫就好,谁知道直接甩到油烟机上啦——”
一边说着我并不了解的事情一边抱怨的墓,不断地对我的胸口进行着锤击——
那,真的是属于人类的力量么。
如果要是可能的话,我甚至想将身体剖开看看确认一下肋骨有没有断掉几根——这个人的身体真是靠不住,难道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是这样脆弱的么?
墓终于注意到了我铁青的脸色。
“啊,抱歉。”
她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一边停止了锤击,将我几欲倒下的身体扶住——被女性看到这么不堪的情况我不禁感到有些脸上过意不去,不过要是墓的话倒是无所谓的。
毕竟她原来是个龙,这种程度的力量可能很难把握吧。
我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啊……咳咳……”
“要是不吃煎蛋的话可以么?我还做了些别的——”
她似乎有些期待地看着我的脸,继续说道。
“呐,哥哥哥哥,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会做饭了啊——所以才没叫你起来自己偷偷做了一些试试,什么红烧肉啊可乐鸡翅啊醋溜鲤鱼咕咾肉啊……”
“那个是早饭吃的么——!”
“啊,我是说那些我都做到一半放弃了啊,主要是刀不太好用,每次都会把地板剁出缝来——我还想借黑爵来帮下忙呢,不过看你睡的很香就没有。”
刚才的话槽点太多我已经找不到该从何说起了。要是挑重点来讲的话——
“没有案板么?!”
“啊,那种东西一看就用不得啊,会把桌子也弄坏的啦。”
可能在龙族的词典里,并不存在,适可而止这样的词汇吧。
从我的腹部响起了黑爵的声音。
“呃,小殿下,那种事……恕难从命。”
我有些不敢面对接下来将看到的惨案现场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说黑爵,你不要待在那种地方——!
“我也不想啊,主人,意识形成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这里根本感受不到魔力的流动,像这样贫瘠的世界我还是第一次见。”
“嚯,那你以前还去过其他的地方么?”
“那是我还不是剑灵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不提也罢——”
就算我拥有命令它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会选择尊重它的意志的——毕竟它对我而言,不只是单纯的兵器。
和我料想中的一样,厨房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
尽管烹饪现场轰轰烈烈犹如战场,能够端上桌子的食物也仅有寥寥可数的四盘,如果只是这些就连我一个人能不能吃饱都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眼前这个脸上一副“把盘子也交给我吧”的表情的龙魂少女了。
我用叉子插起了一片煎蛋,送向了自己的嘴巴。
在双唇和牙齿与那包裹着酱汁的柔嫩煎蛋接触的瞬间,房间的一侧像是同时引爆了数枚C4,碎裂的砖石和玻璃汹涌而来。
我一口将煎蛋咬作两半,起身将身边的墓扑倒在地。
抬起头来,眼前的立式鱼缸已经被打的粉碎——幸好里面是空的,不然我可能会因那些无谓的杀生感到负罪。
“……诶?发生什么了——啊。”
她并不需要我的说明,就通过我身下的空间看到并了解了身后发生的一切。
巨大的黑色龙爪上遒结着强调着力量的肌肉,喷吐着灼热鼻息的巨大龙首上是狰狞的双眼,背后的双翼遮天蔽日,恐怕街道上已经引起了一阵恐慌了吧。
隆隆响起了末日一般的声音。
“我说,哥哥你怎么还待在家里啊——该去上学啦——!”
哈?哥哥?
指的是我么?
我指了指自己。墓之身的巨龙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楼已经要塌掉了。
“啊啊,抱歉,我来提她解释下吧——”
黑色的披风包裹着完美的身材,姣好的脸庞就算女性看到都会自惭形愧的男人从巨龙之上款款走下——话说回来,这样说自己的身体貌似有些不太合适。
尽管那是不争的事实,没错。
“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律,现在的我应该已经坐在教室里了才对——叶子之所以想刚才那样着急,盯我的出勤率盯得很紧啊,毕竟她不打算和我在同一个教室里见到彼此。”
“那有!我只是担心哥哥能不能毕业好吧——!”
巨龙用嘴巴撞了一下我原来的身体——我说,你们在使用别人的身体的时候倒是注意些啊!呃,墓那个家伙毁掉了厨房,我似乎也没有这样讲的立场了。
我看到他低下了魔王我高贵的头,双手合十向我拜托道。
“所以,在还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现在,尊敬的午夜大人——能不能拜托您帮我上一天的学呢?”
上学。
顾名思义,就是经由住所和学校之间的路程抵达学校,在那里接受来自老师的授业的过程——好吧,这称不上顾名思义,我只是按照左琴身体残留下的记忆念的而已。
现在的我和墓只是单纯的凡人。
尽管我肚子里住着远古的剑魂,而那个家伙有着自认为龙的怪力。
——做不到任何事情的这点是没有任何变化的。
“调查真相就交给我和叶子吧,完成日常的部分就拜托你们了。”
那个名叫左琴的人类像模像样的按照魔族的习惯向我行礼,我点头同意了。
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啊啊,哥哥你走快些啦——本来就要迟到了。”
“我有没有学习任何东西的必要,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到那种地方——”
似乎,是左琴自带的死宅属性发作了。
该死,我应该是意志更坚定的人才对啊——从刚才我就渐渐的发现了左琴这个人有毒,他生活中的坏习惯正在不断地侵蚀着我的意志,就像刚才,定了闹钟也只是听个响是他平时的常态。
“……嗯,当我没说,要我帮你背书包么,墓?”
我习惯性的伸出了手。
“谢谢哥哥。”
尽管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的笑颜,但我很清楚那就是墓。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想要握住她手的冲动变得更加强烈了。
——不过,身体却在本能的抗拒着。
对于左琴来讲,左之叶是妹妹——而这里的世俗观念之中,兄妹之间的亲昵,是禁忌。
“……真是麻烦啊。”
在身体变回原样之后,找机会来和这里的领导者交涉一下好了——区区人类的话应该仅凭魔瞳的力量就能够操控了吧,也算是给左琴的回礼。
学校的课程和想象中一样无聊,因为是大学更是如此。班上的同学彼此之间都很生疏,我搜索了左琴的大脑中所残留下的记忆,甚至连身边女生的名字都没有问过。
对于女朋友的记忆也是零。
“喔,这个人读过很多书呢……嗯……”
墓理所应当的坐在了我的旁边,饶有兴致的看起了左之叶的教科书——从旁人看来,应该是一副感情很好的兄妹吧。
——我似乎听到了一些刺耳的声音。
“诶诶,看那两个人。”
“是左琴啊——诶,我早知道那个家伙是个妹控了,上次跟你讲还不信。”
“看样子是成功了么——哼,估计很快就会被退学了吧。”
尽管说的并不是名为午夜的我,但我仍然对那些人肆无忌惮的态度感到光火——一些只会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指手画脚的家伙,总让我想起过去我还是个少年时,自身所受到的轻蔑和冷落。
我并不是对于自己当时的待遇而感到不满。
只是对于他们灵魂的贫瘠,感到难以言喻的失望罢了。
现在的这些人也是一样,我拉起了墓的手打算带她离开教室——就算我不向左琴解释情况的话,我想他自己也是会明白的。
她却双手拍案站起身来。
“喂——那边的家伙……”
“啊?小妹妹不高兴了么?”
那个人是班上有名的不良生之一,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教室中完全是因为会有他期待的女生出现在这里——墓似乎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是啊,我希望你能够收回刚才的话。”
尽管并没有龙的身体,她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拥有的獠爪。
——那是强者永远也不会磨灭的尊严。
“如果我不呢——你,会陪我玩玩么?”
哦,我扶住了额头。
墓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歪了歪头,似乎在向我寻求请示——我摆了摆手,这种程度的事情其实她没必要问我的,谅她现在有的只是凡人的身体,应该不会弄出什么大乱子才对。
这样的期待仅仅存续了不到半分钟,就被腾空于桌子之上不断旋转的男性人形所打破了,那之后因为多处挫伤以及心理冲击造成的悲鸣不断的环绕在教室之中,我拉起墓的手离开了教室。
很好,耳根清净了。
我得时常提醒自己这不是属于我的身体,想刚才那样的精神污染自然也是要极力避免的。
“去天台吧。”
根据左琴的记忆,我得出了这样的答案。
我将天台的铁门打开——在镜面一般对称的空间之中,打开了另外的一扇门。
那里站着的,是另外的一个左琴。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灵魂准确的宿居与正确肉体的左琴——他一个人走上了天台,拎着妹妹给自己做的便当,蹲坐在天台的边缘,一边看着空旷的城市,一边填饱肚子。
——这才是,他自己的日常么。
总有种自己搞砸了的负罪感。
就算是魔王,和他人做好的承诺还是要好好遵守的——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必要像过去那样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
那样做所得到的恶果滋味,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品尝过。
“啪”的一声,眼前的镜面破碎成了玻璃一般的碎片,洒满了一地——但定睛看时,那里的一切都如雪化一般消失了。
天台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
如果那里,没有站着一个手持巨大镰刀的黑翼少女的话,那就是天台该有的样子。
“爱丽丝,检测不能。”
她用非人的话语生硬地说着关于左琴的事情——名为爱丽丝的少女灵魂,曾经在他的体内寄宿了数周有余。
而眼前少女,是因为爱丽丝的存在,才对于本应是将死之人的左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不称职的死神。
像是为了掩盖自己过去的过失一般,少女冰冷的双唇之间吐露出了不属于那份美貌的凶恶话语。
“个体灭除,执行。”
话毕,黑翼振翅,将距离的概念化为乌有。
——要被斩首了。
尽管意识到了这一点,身体却无法行动。
是来自肉体的限制。
若是肌肉本身放弃了抵抗,就算有着再强的求生意志也是徒劳——某种意义讲,这也是一种身体对意志谋杀。
我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接触到颈部的冰冷。
睁开眼的同时,我被墓用肩膀撞到了一边。
她正双手夹住了和她的身高差不多高度的颀长刀锋,和黑翼少女不断地僵持着。
“你以为,你在和谁讲话——?!”
墓喊道,将刀锋偏向一侧的同时右脚蹬地,漂亮的回旋踢命中了对方的侧腹——黑翼少女有如被拆迁用钢球命中一般凭空飞出,狠狠的砸在了作为天台入口的混凝土结构中央。墙壁应声分崩离析,人造的人形露出了身体中的电路和模拟出的身体结构,用来代替血液的体液沿着断裂的钢筋缓缓流下。
“灭……除,灭……除……”
她沉吟着归入了沉默。
我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从地上站起。
“天台也不可以呆么,这个世界还真是危险……墓?墓!”
我扶住了险些倒在地上的墓。
我看到她的眉头拧的紧紧地,身体的温度有如燃烧一般。
是因为刚才的行动导致人类的身体过载了么?血管破裂后的红色渐渐将她的四肢包裹,脸色反而变得苍白了。
该死,如果要是有魔力的话……
“交给我吧,午夜。”
黑爵的声音响起——他称我为午夜的时候并不多,但那大都是不好的回忆。
“按照现在这样下去,小殿下的魂魄也会受到反冲而受伤的——但那并不是需要担心的事情,只是这人类的肉体……”
“救她回来。”
“明白。”
黑爵再无多言,为了维持自身意识而留下的魔力正在不断的在空间中具象化,渗透到墓的身体之中将其修复。
“那么我,就先……”
黑爵的声音低了下去。
墓睁开了眼睛。
“好些了么,墓?”
“啊……我刚才……”
“做的太过火了。”
没有我的解释,她也看到了旁边那台死神机的残骸——随即有些迟疑的握了握自己的双手,像是不相信那是自己做的一般。
“不,你不是哥哥?”
“诶?”
“我是左之叶,你是那个,魔王吧?”
值得称赞的敏感观察力,但不安自我的心头乍起。
“墓呢——?”
——
【视角变更→墓】
——
保持着巨龙形态的我打了个喷嚏,将神座上的宙斯震落。他像是也被我的降临所吓到了,慌张的将掉落的皇冠带到了头上,因为隔了太远的原因我没有听清他口中说的话,大概是叫周围的神兵神将保护自己吧。
我舒展了一下背后的双翼,诸神座之中的灯光被吹灭了半数。
“啊,果然还是这副身体熟悉些啊——”
在他们听来,那不过是隆隆的雷声吧。
“叶子,已经回去了么……”
站在一侧的哥哥……不,他并没有哥哥给人的那种兵刃一般的威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是左琴那个人类才对。
我将视线移到神座上的那些慌乱逃开的家伙上,咋摸着要不要吐一口龙息试试。
“神王吃起来就像花糕一样。”
母亲的那句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果……果然那个龙要封印起来还行。”
“她刚才一巴掌就拍翻了阿波罗的马车啊——!”
难道在说那个木头架子上一脸严肃的大叔么——明明是他用火丢我的诶!
“那个,称呼你为墓小姐可以么?重新自我介绍一边,我是左琴,同时也是这次事件中被利用的一方。”
思维渐渐冷却了下来。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推了推不存在的眼睛。
“你们,似乎被这些神盯上了。‘出现了从定义上就能够吃掉神王的龙’,他们察觉到了这一传说对自身造成的危险,所以做出了相应的对策。”
“神王……神王不就是用来吃的么?”
他苦笑两声。
“怪不得会被那些家伙畏惧了,将神明视作常识性的食物,你是受到了怎样的教育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啊——总而言之,会出现今天这样的错位,是那些懦夫做出的防范措施之一。为了避免诸神之黄昏的降临。”
“听上去,好酷……”
不过那个难道不是母亲参加过的战役么?
“不,你的母亲,失败了——按照人类所留下的传说之中,神明被尽数毁灭,人间沦为了人类的乐园——但那只是北欧神话的一家之言,奥丁并不是唯一的神。那之后奥丁神系被其他神系的神明复活,所以才会有了现在的诸神座。”
他顿了顿。
“以及新一轮的,覆灭……想必他们也是预见到了哪一点,所以才会选择将你封印到人类的身体之中吧。毕竟在混合了魔族的血液之后,耶梦加得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过去的界限,若是连概念上的神王都不能将你阻止,那些吊儿郎当的次代神,岂不是连塞牙缝都称不上——当然,这些都只是作为一个人类的立场上来讲的,真正的选择还是要由你自己来做才行。”
我渐渐明白了他想我说明的目的。
眼前的云壑渐开,从中显露的,是被宙斯所召集而来的各路神仙——他们都装备整齐的严阵以待,就算不特意的去感受,也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渗透出来的强烈杀意。
“要和他们一战么?”
——有其他的选项么?
“当然了,我从早晨的时候都没有吃饱——原来都是这些家伙的错呢!”
一声雷鸣过后,云中出现了一个人形。
“嘿,小姑娘,让俺老孙来会会你吧——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咱头顶着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号,不帮他们一把颇有些过意不去呢。”
“猴……猴子?”
这是个连猴子都会奉为神明的种族么——怪不得除了人多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优势了。
“话不能这么讲啊——虽然听说你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小妖精吧,但咱老孙光是在石头山底下就蹲了得有五百年呐——”
小,妖,精?
我本来觉得这个拿棍子的猴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但是刚才的这三个字是在是不能让人放过啊——六对翅膀在我的身后展开,轻轻挥动,我从神座之上飞离。
“击败你就能知道让午夜回来的方法么?”
“那个俺就不知道了,俺老孙被拉来,只是为了和你打上一架啊——”
“那算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方才的怒火被轻易的浇灭了。
——要是午夜回不来的话,这样做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可由不得你——”
那猴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凶狠。
“且慢。”
雷鸣一般的男中音从上方传来,我向上看去,宙斯正从高处俯视着这里——早知道被这样看着会这般令人不爽,我应该在第一时间把他吃掉才对的。
像这样因为自己被称为神明拥有力量的家伙,最令人讨厌了。
“那个,你是,墓小姐吧——其实呢,我们那样做也没有任何的恶意,毕竟神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整天被一些人造出来的概念威胁着谁也受不了啊。所以我们在讨论之后才出此下策,说来实在是抱歉。”
话毕。他举起了一根手指。
“不过,既然你本身没有争斗的意思的话,我们自然也是不会将你视作威胁的——如果你和那个魔王在一起就能平和的生活的话,那自然也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净说些漂亮话。”
“不,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没有人是喜欢争斗的,就连那个午夜也是一样的啊——我在这里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时候的幸福样子,诶,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是羡慕的很啊,哈哈哈。”
他的胡子跟身体一起颤动着。
这些神明都是这样虚伪的么?
难怪会被那些愚蠢的人类视作自己以上的存在了。
“咳,到头来,叫咱来的是你们,说不打就不打的还是你们——哼,那俺走了。”
猴子还没怎么施展武功就兴致缺缺的跳到了一边,我看到他只是翻了几根跟头就飞出了万里之外。
——教练我想学这个。
但如果龙要是以哪种速度移动的话,可能会引起太过强烈的引力波而导致地球本身裂解吧——为了苍生的安全我还是不要做那样危险的事情为妙。
“嗯,你怎么考虑呢?”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骗小孩子吃糖的坏叔叔一般。
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
宙斯嘻嘻一笑。
“啊,那事情就好说了,等我解除对爱丽丝的限制,你的哥哥大人就能回到那副身体里了——”
“你要是说我的话,我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啊?”
哥哥……不,午夜的声音在空旷的神庭之中响起。
众神,为之沉默。
——
【视角变更:午夜】
(还是这个写着舒服些)
——
这些家伙的意图,在左琴将我的身体交回的同时便尽数的传达到了我的意志之中——这一切的操纵者,也是之前那个被死神机成为爱丽丝的存在。
这个世界是表象。
一切事物都是由中间的起源投影到屏幕之上的所形成的的样子,包括我,包括墓在内。
——都是编排好了的事情。
我在那个世界中的体验,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因为那里,存在着名为小说的书籍——上面所记载着的,都是其他世界的事情。
对于魔族而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有科学的概念也就没有对其他世界的幻想,仅仅是停留在神话阶段的幻想所创造出的,也仅仅是比自己高上零点几个维度的世界。
那其中的住民,就是面前的这些次代神们了。
说实话,他们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
我不愿意将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他们眼中一秒,而墓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的事实,更加的让我感到狂躁。
——让我想起了那个身处血海边缘,追求魔族中第四阶段的夜晚。
——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守护过我。
不过,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没有必要再让相同的事情重演了。
“黑爵。”
“是”。
这里的魔力充盈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可能空间本身就是又魔力所构成的了吧——而常年身处于这里的那些次代神们,却根本感受不到这些来自创造了自己的人类的恩赐,常年的沉浸在属于神明的荣光和快乐之中。
简直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像这样的存在若是站在人之上,还不为人所知,这样的事实,哪怕是身为魔族的我也是无法接受的。墓也察觉到了我的战意,她将头部低下,我跨坐在上面。
高扬起的龙首,让我得以俯视那些卑微的,被称为神的存在。
若只是被成为神还不至于被我鄙视到此地步。
——但你们,若是将墓视作棋盘上的棋子……
——这就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情了。
“肃。”
有如审判的钟声,黑色长刃将天庭一分为二。
那可能,是恶魔才能做出的行径了吧。
不过我本身就是魔王,这倒也不算是不像我会作出的事。
墓的龙首微微扬起,她并没有动用体内的魔力,仅仅是将空间中的魔力汇聚,就已经形成了让任何城池都会为之战栗的巨大球体。
然后,轻轻将其弹破。
宛若一声鸟鸣,一道细细的黑线将我所斩裂的天空再次分割,随后那黑线迅速的膨胀——足以将整个诸神座都金属吞噬的黑色魔铳消除了大半的天空,在射击过程完毕之后,仍然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做的有些过火了,墓。”
“这些家伙的口气是在是令人不爽啊——哥哥不这么想么?”
“嗯……那还是灭了他们吧。”
“就说嘛——”
我轻抚龙首,她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满意的低吟。
夕阳照亮了陨落的神座,巨龙在空中用双爪撕开了足够身体通过的大门。回到魔域的时候,月已高升,投下的月华将魔都笼罩,犹如昨日。
少女的墓站在城堡顶端,我的手仍然搭在她的头上。
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就像我刚刚遇到她那时,那样。
——我站在她的身边。
——只是凝视,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