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雨，A，中学生

“跳！该死的！快跳啊！”

头上是呼啸而过的MG42机枪弹，身旁是吐沫横飞的海军陆战队大兵，面前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人尸鱼尸鲜血，枪声炮声惨叫――无论将视线转向哪里，都是无比混沌而恐怖的大场面，既讨厌暴力又害怕大海的夜雨，此时只觉得肠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太逼真了……用得着这么逼真吗？”他涕泪横流地叹道，“明明只是个电子游戏而已……”

十分钟前，夜雨按照“绅士”的指引登陆进到这个世界，当他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艘登陆艇的中央――戴着钢盔穿着军装，手里还握着一根烧火棍似的木质武器……这，是枪？是枪吗？夜雨把手里的M1格兰德举过头顶，仔细研究――这个动作引起了身边两名士兵的嫌恶，看来他们应该是有人操作的角色――说不定还是老玩家。

夜雨定了定神，观察起四周――登陆艇的正前方是一条硝烟四起的海岸线，后面则是更多的小艇，不时有列着编队的螺旋桨式飞机从空中掠过，扑向那愈来愈近的沙滩。

不见“绅士”的人影，至少他不在身边――作为一个引导别人进入‘世界’的人来说，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起码要给自己说好干什么吧？

“这是哪儿啊？”夜雨终于忍不住地自言自语，“战场？什么时代的啊……”

“你是随机进‘世界’的？”左边的壮汉突然开口回道，“这个‘世界’挺好的，虽说是小公司制作，但绝对是纯爷们儿的游戏……你耐着性子玩几局就明白了。”

“但我不喜欢打打杀杀……”夜雨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步枪，“尤其是用枪什么的……”

“哦，那祝你好运，娘炮。”

壮汉耸耸肩，不再搭话。也许是被“娘炮”这个词给刺激到了，夜雨脑中闪过了一丝“开挂给你点颜色看看”的邪念……

等等，为什么不呢？那个绅士不正是因为自己是个卖外挂的小贩才找上门来的吗？说不准现在就是在测试自己的“业务能力”呢？

说干就干，他将自己的角色――也就是“我最帅9527”暂退至登陆间，加载了一个被称为“嵌入”的第三方软件启动进程。

“来一杯奶昔――”

在这个令人紧张的间隙，端木夜雨――当然是现实中的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快餐店的柜台前。

“草莓味的。”

当角色重又回到登陆艇上的时候，外表并未变化的“我最帅9527”，实际上已经脱胎换骨，而他要做的第一件可以被视为“作弊”的事情，就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

经过简单的暴力破解之后，纷繁错乱的代码从眼前急速飘过，夜雨猛吸了一口奶昔，集中精神从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情不自禁地默念出来：

“‘游戏的时间设定是……1944年6月6日，地点是诺曼底的奥马哈海滩，在不牺牲可玩性的前提下高度拟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大规模的登陆作战……游戏共分德军美军两个阵营，有角色15000人，服务器人数限制为2500，其余角色由电脑自动处理’……嗯……”

夜雨摸了摸下巴，对历史毫无兴趣的他，发现了这段信息中最重要的细节：“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活人’最多也就是2500啊……”

测试外挂的原则，除了要小心谨慎以外，就是要选好地方――通常都是那些人山人海、服务器时常不堪重负的“世界”，负责监督的AI最好又是那种反应迟缓、活糙人懒的“二货”――这通过论坛上喷子玩家的咒骂就能轻易分辨，据说准确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而当前这个世界的监督者代号叫“宙斯”，是最“认真负责”的AI之一，要是平时夜雨自己出来“跑生意”，见到它断然是会溜之大吉，再换一个“世界”碰碰运气。

最后一个捕捉到的重要数据是“4.73%”，它的前缀是一串机器码，人类无法翻译其确切的意思，但也有一个不能不说是“信达雅”的别称：“世界异常率”。

“四点七三……”

夜雨揉了揉下巴，在心里做着权衡――对普通玩家来说，即便是知道了这个隐藏在无数代码之中的数字，最多也只会有一个“这游戏运行还算稳定”的自我暗示，对实际体验几乎不会有任何影响，而对以“破坏游戏稳定”为乐趣的开挂者来说，它就相当于是一个“前方XX米危险”的提示路牌。

4.73%，意味着在这个非主流的小众“世界”里，游戏在平稳运行之余，有大约二十分之一的不确定因素，它们也许是因为设计失误造成的程序漏洞，也许是因为运行过久导致的数据冗余，当然，还有可能是什么人――而且不只一两个人，“开了挂”。

就在夜雨以其“职业思维”琢磨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发岸防炮轰在了登陆艇左舷外的水面上，这枚近失弹在夜雨看来简直是溅起了“滔天巨浪”，把最近的一艘登陆艇掀了个底儿朝天，所有乘员也都被直接闷在了海里。

冲击波刮着水花逼迫而来，就像一只巨掌从侧面扇中了夜雨所在的这艘小艇，极为逼真的物理引擎将人体摇撼的细节都模拟了出来，让夜雨差点儿从椅子上翻倒，游戏中的他本能地抱住了身旁的壮汉。

“放手！”那壮汉怒目圆瞪，“跳！该死的！快跳啊！”

无数机枪子弹从远处的海防碉堡里拼命射来，落在海里的大兵们纷纷成了射手的枪下亡魂……或者说用“分数”来形容更为恰当。壮汉被夜雨紧紧箍着，动弹不便，也悲催地滑入海中，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当场就嗝屁了。

不会游泳的夜雨在混着鲜血与火药气息的汪洋中挣扎，再次感叹这种高拟真的战争游戏实在是不适合自己，那呛海水的感觉和草莓味的奶昔混在一起，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虽然最终都吐在了桌上。

好在，就算是被子弹打成了筛子，身体上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想来也对，要是连疼痛感也真实模拟，这坑爹游戏谁玩啊？

眼前一黑一亮，夜雨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到了登陆艇上――完完整整，亭亭玉立，就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唯有角色的正前方跳出了像素体的提示语――“阵亡次数：1”。

而那个壮汉大叔也同时“复活”――依然站在自己的左边，不同的是，这次他带着一脸恼怒：

“真哔哔倒霉！什么哔哔哔啊！”他恶狠狠地瞪着夜雨，“叫你跳你就跳！还把我哔哔哔的害死！你们这种哔哔新手！太哔哔哔了！不会玩就去当德军啊，躲在碉堡里突突突就行了，玩什么美军呢？哔哔哔！”

从通篇屏蔽掉的语音来看，这位“老玩家”的素质显然是不怎么样，属于那种“一旦输了就发飙”的喷子……而夜雨最讨厌的就是喷子，更不用说刚才他还骂了自己是“娘炮”。

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夜雨又一次打开代码，熟练地加载了被称为“踢人2.0”的非法程序，顾名思义，这种臭名昭著的外挂就只有一个功能――

“还哔哔地背着无线电？哔的，会用吗？小学生吧？以为背个大家伙就成哔哔侠了？不要逗老子了好吗……”

“走你！”

现实中的夜雨打了个响指，虚拟世界中的壮汉应声消失，被外挂直接“请”了出去，这当然是十分令人恼火的经历，不过只要不是在一对一的“竞技型世界”里使用踢人，玩家们大部分时候都只会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服务器太差”，很少联想到“有外挂”上去。

出于“职业习惯”，夜雨瞥了一眼那象征着“世界异常率”的数字――“4.75%”，还成，在系统允许的浮动差值之内，应该不会引起宙斯的注意。

缓下劲来的夜雨，突然回想起刚才那壮汉的最后几句咒骂中，好像提到了什么“背着无线电”，便下意识地扭头一瞧，还真看到这么个绿色的大铁盒子――锈迹斑斑，充满了原始粗笨的“旧时代气息”，乍一看还以为是竖着天线的小号冰箱。不知道是不是模拟机能还不够真实，夜雨居然一直没发觉自己背了一台如此笨重而显眼的古怪设备。

“什么啊，这是？”

在把它卸下的时候，一个夹在皮带扣内侧的小记事本落在了脚边，它做工异常奢美，封面是最近才流行起来的卡通美少女露卡的撩人海报――这显然与眼前“世界”的写实与血腥格格不入。夜雨狐疑地将其拾起，随意地翻了翻，发现里面全是白页……等等，第一页好像有几行手写体的文字：

“端木同学，我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但请原谅，出于安全考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同你交流，请翻到下一页……”

夜雨赶忙照做，果然第二页又出现了几行新留言：

“你背的这个老式无线电台，就是我托付给你测试的外挂，我没有办法将它伪装得更加隐蔽，所以辛苦你了，请务必随身携带，具体的启动方法，请翻到下一页……”

外挂？夜雨斜了眼面前的大铁盒子――将非法程序“具象化”地隐藏在游戏中算是比较常见的做法，但通常都是手表啊领带之类不易察觉的小物件，像这种体积的巨型外挂……已经不是“毁天灭地”能够形容了，启动一次恐怕“世界异常率”会直接破表，整个游戏都要崩溃也说不定……

这样一想，不可言说的“犯罪快感”让夜雨突然还有点小兴奋。

按照记事本“第三页”上的指示，他将铁盒子小心地摆正，将旋钮调到特定的频率，戴上耳机，重复两次深呼吸之后，祈祷般虔诚地拨下了电源开关。

起先是一片刺耳的电噪音，听起来还真有点无线电通讯的感觉，随后……随后仍是一片刺耳的电噪音，整整十秒钟过去，别无他物。

“怎么搞的，全是杂音？”调试了几个频道之后，夜雨苦笑着摘下耳机：“这玩儿果然不是用来通讯的啊……”

那么……这外挂就算是启动了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啊？自己好像也没变超人嘛……

狐疑之中，夜雨习惯性地瞟了一眼代码――

“世界异常率：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