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C,数码警探
“果然开了外挂!个龟儿子话还没说完就把我给弄死了!”
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的夏尔,骂骂咧咧地取下数据机,用力摔在警车的仪表盘上。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吓了吴克一跳――不怎么玩游戏的他,很难理解这些年轻人对外挂使用者的愤怒。
“什么个意思?你跟他见上面了?”吴克焦急地问道,“账号是叫那个吗?看清了吗?能查到具体信息不?”
“账号是叫‘我最帅9527’没错……”夏尔顿了顿,闭眼捏了捏鼻梁,“但也没用,肯定是伪装登陆……估计人也已经跑了吧?都怪我太傻缺……”
吴克并不知道夏尔在三千世界里遭遇了什么――还有点后悔自己没跟着进去,他下意识地斜了一眼投影仪,却发现那刺球还在抽搐着,不时改变形状,甚至探出了好些触手。
“这玩意儿还在欢脱着呢,是要抱住什么吗?”他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才搜索过的纳米工程学视频,“等等!不对!这些支脚的形态明显是连接器!这个小虫子是用来组装什么东西的!”
“如果它还在运作……”夏尔犹豫了两秒,立马又将刚刚被自己摔出去的数据机捡回来,用袖子随便擦了一下戴上耳郭。“说不准信号传输还未停止!”
吴克这次不敢怠慢,赶忙抽出脖子后方的数据插头,都来不及解除信息战防御便急吼吼地插进车载电脑的接口。
密密麻麻的白色气泡,在一望无际、蔚蓝色的信息之海上层叠铺展――这便是“三千世界”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吴克从年轻时就不太适应这个整合了全球在线娱乐的巨型平台,无数被称为“世界”的子项目在四周五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同时也给了他这样的密集恐惧症患者颇大的心理压力。
吴克本能地闭上双眼,在虚拟的汪洋中拉扯住夏尔一并同行,很快便来到了一个非常不起眼、大小只有隔壁“噗哟麻将室”十分之一的“世界”跟前。
“信号源果然还在里面!”此时的夏尔已经换上了“夏夜风铃”的名号,“传输也未中断!”
“好小子,胆儿挺肥啊。”吴克磨了磨牙齿,跃跃欲试,“世界异常率超过30%了还不走,俺做数码警察十几年,还没见过这么猖狂的。”
“异常率仍在上升,但‘宙斯’还是没发现是哪边出了差错――”夏尔抬臂拦住他,“这家伙绝不是一般的作弊玩家,就算你困住他甚至销毁他的账号,恐怕都无济于事。”
“哟,还信不过俺咧?”吴克用大拇指朝自己一比,“老子斗黑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有绝活儿,实在不行直接走权限,给他点个名儿让‘宙斯’封他号。”
“我倒是想到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前辈――”夏尔睁开双眼,暂时切断了与三千世界的链接,像是避讳着什么一样用更“传统”的方式用嘴对吴克说道:“这小子被我发现了身份还不下线,不一定是猖狂得忘乎所以。我估猜他反而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必须保持信号传输不中断。”
“那他这是自寻死路!”吴克睁开了一只眼睛,“给数码警察10分钟,别说封你个账号,本人的位置都能给你挖出来了……”他顿了顿,“他说不定人就在新南京……不,应该说是肯定在新南京,八九不离十!”
“所以这才是治标治本的办法!”夏尔打了个响指,“我马上进‘世界’近距离跟踪他的账号,只要他不下线,位置一定会越来越精确。”
“然后俺就去把他真人给揪住,很好……”吴克活动了一下双拳,眼带赞许地点点头,“你小子可以啊,刚上班就要立大功了咧!”
“人都还没抓到呢……”夏尔颇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微微一笑,“如果我是这位‘我最帅9527’,现在也该坐立不安,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端木夜雨,A,中学生
有生以来第二次,夜雨像现在这样坐立不安。
上一次还是三年前,妹妹出了意外,以惨不忍睹的猎奇姿态躺在手术室的保护槽中。明明现实如此真切而残酷,一家人却还是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的结论,就像是铁证如山的囚犯等待着法官的宣判。
那一次的结果让夜雨刻骨铭心,也让他今天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奥马哈海滩上的他蜷缩在炮弹坑里,双手颤巍巍地捧着那卡通封面的记事本――上面已经有快半分钟没有显示出文字了,而上一次出现的命令还是“从座位上起来,走出快餐店”这句。
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是个“奔跑者”。刚开始夜雨对此还有些咬牙切齿的震惊,但是旋即就又平和下来。毕竟,他连妹妹端木晨风的主脑序列号都报了出来――对于能收集到这种信息的神人,再去讨论他“知道些什么”“怎么会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没错,夜雨是个“奔跑者”――能够同时在“三千世界”里游乐并且又在现实中活动的人。这样的人并不很多,而且往往被人所鄙夷。这种“技巧”不仅需要大脑有一点精神分裂似的多线程处理能力,更是被日常行为规范所抵触。据新闻说,每年的交通事故中有十分之一是因“奔跑者”边走边玩而引起――这当然是夸张太多了。
在又纠结了两分钟之后,夜雨咬紧牙关,还是下定决心遵照指示。他用力眨了眨眼,现实与虚拟两个世界在面前一分为二――左边是那战火纷飞、哭爹喊娘的奥马哈海滩,右边是夕阳西下、霓虹乍现的大都会街景。
伴着“谢谢惠顾”的送客词,夜雨一边推门而出,一边将连帽衫的兜帽戴好以遮掩耳畔的数据机。也就在同一时刻,笔记本的空白页上突然现出了一行新字:
“右转,直行70米,工商银行门口的垃圾箱盖内侧。”
明明是非常具体的指令,却又让夜雨一时摸不着头脑――啥意思?垃圾箱内侧?这是里面躲了个什么来接头的人,还是说要自己藏进去?难道里面有个通往地下基地的秘密通道?
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这些问题,现在的夜雨,光是设法在两个世界中保持同步活动就已经相当不易了――他走得很慢,两手插在校裤的口袋中,尽量避免与任何行人的目光对上,同时还刻意地回避着每一个可能有监控摄像头的角落。
70米倒不是什么很长的距离,但对于一个在校的中学生来说,动手去翻垃圾箱就有些引人侧目了。他将后背紧贴上去,若无其事地将右手探进翻盖来回摸索,完全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呃?!”
还真找到了――一开始只是打火机似的触感,但小心地撕开胶带并取出来之后,夜雨发现这是一部数据机――而且还是ZM92,三木木公司生产的顶级高端机,光是那流线型的亮金色电镀外壳就给人一种“土豪专用”的华贵感。
虚拟世界的笔记本中,只增加了两个冷硬的大字:
“戴上。”
夜雨半是错愕半是惊惶地犹豫了片刻,继而带着“我做不到啊”的表情苦笑了起来――以“奔跑者”的状态在两个世界中行动本身已经要耗上全部精力,现在还要戴上两只数据机来做自己从未尝试过的“双控”?这不要人命嘛!
夜雨抬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任何一个路人注意到自己的苦涩……还有别的选择吗?当然,就这样丢下数据机然后逃走,惴惴不安地跑回家里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也算是一种选择……可以预料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某一天――也许就是明天――被数码警察带走喝茶。
这样想来,反正都是被抓,再怎么瞎折腾似乎也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所以雨夜毅然决然地将这部崭新的ZM92戴上了右耳。在开启电源的那一瞬间,脉冲涌进了已经在高速运转的生物芯片,脑海突然也是一片空白,好在持续的时间极短,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结束了。
如果只是单纯地戴着,两台数据机倒也不算负担,甚至打个电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当来电显示真的亮起的时候,夜雨还是犹豫了一下――对方费了这么大功夫,显然不会只是想要“打个电话”而已。
“喂?你是……”
“知道了我是谁只会让你更加痛苦。”回话的是异常低沉的电子合成音,但也能听出其语气和之前的那个“绅士”完全一样。“出了点意外,现在你必须精确地照我所说去做才有可能逃脱数码警察的追缉。”
“数码警察已经发现我了好吗!逃不掉的!”夜雨叹了口气,他并不需要真的说话就能通过生物芯片来与对方交流,但是这一句他还是喊了出来,“就现在!下线还来得及!”
“继续前进,直行――”而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穿过上海路后立即左转,前往地铁站。”
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夜雨原地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但依然重复着“没用的”之类的丧气话。他明白数码警察的手段和本事,也许现在还没法对自己进行精确定位,但始终保持连线,被抓住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绝不会很长。
“不要沮丧,自然些――”那电子合成音仿佛看穿了夜雨的心思,“你放心,我扰乱了附近几条街全部的监控系统,数码警察只能靠肉眼找你。”
作为整个南半球最大的都市,新南京的监控体系完全由爱丽丝一手搭建,虽然其使用权限现在是交付给了人类的自治政府,但能够如此轻松地说出“扰乱几条街”还是有些匪夷所思――这已经超乎夜雨的常识了。
“哈,几条街的监控系统?别忽悠人了,你若真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夜雨苦笑着摇摇头,“又干吗非要找我一个中学生来帮你做事?”
“相信我,端木同学……”合成音似乎是干笑了一声,“如果我能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你现在已经在家吃晚饭了。”
听到这句似有无奈的“真情表白”,夜雨竟是一怔,莫名的使命感也油然而生――就跟那些被绑架后反而为罪犯开脱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一样。
“好吧,上海路地铁站倒也不远,几分钟的事情……”他咽了咽喉咙,加快了步子,眼神也坚定了些许,“如果你当真搞定了监控系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