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自己而活，就已经精疲力尽了，为什么要去奢求这以外的东西？

这便是白夜的生存法则。

无论何时，将自保放在第一位，放弃一切不必要的社交，不说任何不该说的话语，对任何人都保持一张善意的笑脸……这样，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个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别人就算不会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起码也不会落井下石。

这样就够了，人与人之间，这便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白夜当然也会在公交上给老人让座，但这绝对不是因为老人值得尊敬或值得可怜。只是一来白夜并不觉得这短暂的时间里，自己有必须坐着的必要；二来，这举动会让路人对自己投以善意的目光。

虽然白夜不认为这样的善意，能开花结果，但这也是名为自保的人生中，性价比十分高的一个操作。

所以白夜今天，在回大学校园的路上，给身边的老人让出了座位。

只是这次不一样，白夜得到的，是鄙夷的目光。

“这男的真恶心，给美女让座什么的，怎么这么猥琐？”

“别人会领他的情才怪了。”

“明明长得还不错，直接去搭讪效率都要高得多。”

需要补充的是，白夜最为讨厌的，就是恶意，明明白夜已经全力散发出善意了，为什么恶意还是源源不断地困扰着自己？

白夜看向了坐在他原先座位上的人，那绝对是一位老妪，而且年纪大概是在七十以上，就仿佛公交车颠簸一下，她就会骨头散架。

是这个世界坏掉了吗？或许五十年前她的确是一位美女，但是现在……

白夜在仔细打量着老人的时候，老人却是抬起了头，那一双无比清澈的蓝色眼眸，死死地抓住了他的眼球。

如果只说这纯洁无垢的眼球，她的确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但除非她的眼睛能让整个公交的人都产生幻觉，不然美女的评价依然与她无缘。

但是……

如果自己的判断和其他人全部不同，最好考虑是自己错了。这也是白夜坚信的信条之一。

所以，产生幻觉的，大概是我自己吧？白夜有些艰难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这老妪故意让自己产生幻觉，就是为了坐上这个位置吗？如果她也是一个唯我的人，那她的唯我程度，绝对是比自己要高出了一大截。

所以白夜决定，以她是一个美女这样的前提，来和她对话。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幻觉？”

“自然是为了接触你。”

果然，传入耳朵的，是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不带丝毫感情。

时间，也在这一声回应之中，停止了。白夜面前的一切，变成了一副灰白画像。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这老妪的眼睛。仿佛在这一刻，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全部集中在了那一双宝石般的蓝色眼眸之中。

惊讶之余，白夜机械地张开了嘴：

“接触我？”

“没错，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妪没有开口，声音仿佛是从窗外传来。

“我……什么？”

“你只为自己而活，对世界露出虚假的善意，只要不针对你，别人做出任何事情，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需要这份纯粹的无心。”

“这可不是无心。”白夜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真能做到这一点，倒是美哉。但生活中人与人的交集实在太多，你永远也不会猜到谁会对你露出獠牙，所以和我有关的事情，我其实会很留心，并会努力去防范对我的恶意。”

“所以我选择了你。”

白夜有点儿不明白。

毕竟白夜是努力找出了反驳她的话，但是她却是将这一切全盘接受，就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说出这些一般。

“我会让你成为所有人都有求于你的存在，对你所抱有的，只会是恐惧、敬畏以及感激。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最为理想的状态吗？”

“所有人？”白夜觉得有点儿好笑，“就算是国王，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如你所见，时空都已经为我们停止了，你难道还要用如此世俗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切吗？”

白夜左右确认了一番，老妪所说的并不假，这一切早就超出了日常的范围，变得无比玄幻。白夜甚至都有些惊讶自己对此异常竟然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大概是因为这些对他自身没有任何恶意吧。

或者说，因为在这空间，他已然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好的，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能力。”白夜点了点头，“那么你能告诉我，要如何成为那种存在吗？没有任何的好处，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获得的吧？”

“代价……让你成为这种存在，难道不就是最为残酷的代价吗？”

看来麻烦的不是这种存在本身，而是成为这种存在之后，要面对的事情。要真是超越了国王的存在，肩负的东西，不可能比国王要轻松多少。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如果你决定了要接受我的选择，请在下一站到站之前，从公交的后门走出去。”

叮——

就如同暂停的视频，被人点击了播放一般，白夜面前的一切，再次流动了起来。而白夜面前的老妪，也不过是一个老妪而已，仿佛睡着了，在座位上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白夜知道，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离开了。

而此时，离下一站已经不远。

从公交的后门走出去……是指掰开车门走出去吗？还是说，直接这么一头撞进去？这车门，难道已经变成了某种魔法的结界？

白夜走近了车门。

“前方到站，风车路，要下车的乘客……”

报站，已然开始，留给白夜的时间，只剩下几秒钟了。

如果这么一头撞过去，砰地一声被弹回来，被路人们惊异地嘲笑一番……绝对是和自己的生存法则不符的，愚蠢的操作。

但是如果真的能穿过这扇门，迎接自己的，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成为如同那声音所说的——所有人都恐惧、敬畏以及感激的存在吗？

论性价比，或许可以试一下。

白夜最终得出了结论，深吸了一口气，在公交车停稳的前一秒，低头撞向了车门。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触，白夜的身体，就仿佛穿过一层轻纱，在耀眼的光晕之中，踩在了坚硬地碎石子路面之上。而耳边，则是响起了先前那轻盈的声音：

“欢迎来到爱丽丝永恒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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