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岁那年起，少年便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

他没有亲人，没有兄弟，没有朋友，也没有师长。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他自己一个人。

所以他从很小开始，便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学会了如何一个人在这纷繁的乱世之中生存。

他也学会了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怀疑的心思，不将自己的全部信任投注在某个人的身上——因为这些年的独自奔波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一个人真正对你好。

他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服软，什么时候应该强硬。对付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教给他这些的，不是师长或者兄弟朋友，而是他所经历过的一切。

正因为受过无数的欺骗，所以学会了不去相信别人。正因为没人去照顾他，所以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正因为孤身一人难以谋生，所以学会了各种谋生的手段。他小小年纪便明白了这世间的一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他四岁那年起，便再没有依靠过任何人。

而这些，显然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少年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从不将自己的身世经历告诉别人。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软弱的行为而已。依靠别人不但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而且还会让自己的身心受到新一轮的背叛的伤痛。

少年紧闭着房门，将整个娇小的身子都陷入了澡盆之中。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洗过一次澡了，之前就算是洗澡，多半也是找个有水的地方胡乱冲一下身子完事。他还几乎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泡过澡。

由于泡澡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十分满足的神情，并且有些沉浸于这样的感觉，不想从澡盆里出来了。

但是他也知道，一直赖在这里是不大现实的。恐怕过不了多久，那红衣女子就要来催他了。为了不让对方生气，还是尽早洗完吧。

倒不是因为少年害怕红衣女子，只不过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对付不了那红衣女子的。少年这么多年来学会的道理中，其中一个便是绝对不要轻易挑战你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而是要积蓄力量，寻找对方的破绽。

所以他现在还是要表现出顺从的态度。少年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冲动，心道今后再不能这样了。幸好那红衣女子还算大度，并未对他的态度介意——或者对方已经将这个仇记下了也说不定——不然的话，他也许百年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今后还是要继续磨炼心性，争取再冷静一下才好啊！

少年这样对自己说道。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谁？”少年立刻警觉。

“别紧张，是我。”来人带着笑意说道，少年听出是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我……我马上洗完！”少年以为对方是来催他的，连忙说道。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搓洗干净，而后站起身来，连身子都顾不得擦干，便将红衣女子为他预备的衣服穿好，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洗干净了么？”红衣女子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少年。

少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红衣女子笑着说，“要不然以后称呼你不大方便啊！”

“我……我叫小沐。”少年低声道。

“小沐……姑娘，是吧？”

听到“姑娘”两个字，名叫小沐的少年震惊地抬起头。

“你……你怎么知道……”

“虽然从身材上看不出来，可之前与你交手的时候，我偶然碰到了你的前胸和下面。虽然胸部和男孩子别无二致，不过下面嘛——除非你是阉人，否则你一定便是女孩子了。”

“我才不是什么阉人！”少年——啊不，少女——小沐愤怒地叫道。

“对吧？我也知道，所以你其实是个姑娘，对么？”

“我……”小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别担心，这个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装作男孩子的确比女孩子要方便一些。有很多活计都是只要男孩子不要女孩子做的。”

小沐垂着头默然不语，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心中的情感强忍着才会没有喷薄而出。

“放心吧，今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红衣女子的语气柔和了下来，稍稍俯下了身子——小沐稍稍比她要矮一些——用她的手掌覆上了小沐的肩膀，“你已经漂泊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家了。”

小沐缓缓抬起头，带着三分戒备、三分震惊、三分疑惑和小小的一分感动看着红衣女子。

“你……不会骗我么？”

“反正现在你已经在我的手上了，”红衣女子笑道，“我还有继续骗你的必要么？”

小沐虽然还没办法完全信任红衣女子，不过她心中的天平明显在缓缓朝着红衣女子的方向倾斜。

她心中的震惊和疑惑消弭了，那小小的一分感动进化成了七分，虽然那三分的戒备依然没有消失，可她已经准备暂时信任眼前的红衣女子了。

除了信任她之外，小沐也别无选择。反正现在无论如何自己也逃不出对方的手掌，以现在的她的力量，又能做什么呢？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苑珠，‘归来池苑皆依旧’的苑——”

“‘珠箔银屏迤逦开’的珠对吧？你之前跟那些强盗已经说过一遍了，真是啰嗦！”小沐环抱起双手不屑地道。

苑珠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你的记性倒真不差啊！”

“我这十来年学会的东西里，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一定要记住每一次的教训。”

“好，那么今后，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咯！”

“谁要和你相依为命啊！我又没说相信你，只不过是现在反正也逃不开所以暂时听你的而已！”小沐的语气一样的不屑。

听了小沐的话，苑珠不禁又笑了：“好，那我就等着你完全信任我的那一天。”

“两位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也让小僧同行？”

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二人的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