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三兄弟是她的牵挂,茶屋中的陆生、鹅雪和苑青是她的牵挂,在河朔的文心也是她的牵挂。
之前孑然一身闯荡江湖,苑珠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冷静地做出决断,不需要想太多其他的事情。可现在不同,现在她必须要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正因如此,她才会在之前陷入那般两难的境地。
意识到这一点,苑珠不禁发出了一声自嘲的轻笑。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
像以前一样多好,能够不去瞻前顾后地思考一切事情,能够在一瞬间便做出理智的决策。
可现在,为什么自己做不到了呢?
就在苑珠的心中被这样的心思折磨着的时候,欧阳绝那苍老沙哑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的声音缓缓在她的耳边响起——
“苑姑娘,已经足够了吧?”
苑珠闻言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欧阳绝。
后者带着满脸让人心中一暖的笑容,轻轻地说道:“已经足够了,不必再勉强自己。既然想不出一个两全之策,那便不去想,跟随自己的直觉,也许便是最好的选择。”
苑珠闻言,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她缓缓抬起了头,眼中一扫之前沉郁之色,变得自信而坚定。
“欧阳先生,接下来就要多多倚仗你了!”
苑珠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欧阳绝,缓缓开口道。
欧阳绝微笑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今后的一切,就都交给老夫吧!”
苑珠和欧阳绝,踏上了向西逃亡的道路。
苑珠和欧阳绝的心中都清楚,接下来的这条路将布满荆棘、艰险无比。但他们无怨无悔,因为这是他们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他们一定要自己走完。
当然,苑珠和欧阳绝的心里面也清楚,他们不能够就这样有勇无谋地继续走下去。
他们在明处,他们的对手却是在暗处。无论前路如何,他们也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于是二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作息,让自己能够适应不规则的作息时间。他们每天都在不同的时辰入睡,这便使得监视他们的人无法准确地掌握他们真实的休息时间,从而无从趁二人休息之时下手。
而且,苑珠和欧阳绝还不是一起睡觉的。他们二人故意将彼此的睡觉时间错开,目的便是为了能够随时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能够在第一时间叫醒对方来通知彼此。
就这样,苑珠和欧阳绝一路西行,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本来应该几天便能走完的路程,因为要改变作息,使得二人被迫走了半个月之久——终于离开了中州,抵达了乐州。
从这里传过去,便能离开大雄的国境,抵达西平国了。
等到了西平国,二人便可继续一路西行或是南下,抵达西域或者苗疆。等到了那种地方,对方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奈何得了二人了。
经过了半月的颠沛流离之后,苑珠和欧阳绝来到了乐州最东面的城市,潼阳。
潼阳是乐州的门户,也是从中州前往西平的必经之路。几十年前,“四平太守”奉原文和帝之命攻打平州时,便是从自帝京出发,出潼阳、经乐州进军的。
可以说,潼阳是连接中州与乐州的一座绝对不可忽略的城市。
潼阳的地势十分险要,历来也都是名家必争之地。千年之前,大乐神武帝一统天下便是从据潼阳而始。
“几十年来,这座关城被战火来来回回地烧了好几次,却还保持着一片繁华的样子啊!”
欧阳绝回想起他曾经几十年人生中所经历的一切,不由得感慨道。
欧阳绝的一生,几乎是与原末的战乱相始终的。
“鬼武之乱”那年,正是欧阳绝出生的那一年。之后,欧阳绝幼时随师父习武时便经历了整个“鬼武之乱”和“帝京之乱”的始末,并且目睹着太原与荆这一南一北两个霸主的争霸度过了他的少年和青年时代。
后来,到了欧阳绝的壮年时期,他经历了原神宗的中兴,又经历了梁国、西平国的崛起,以及太原悼侯的霸业。后来,梁国、太原国、荆国、济北国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国纷纷成为了历史,从河朔大地上崛起的新秀雄国执掌了天下的权柄。
直到现在,普天之下除了西平国之外,便再无雄国的敌手。乱世的阴霾即将过去,一个崭新的时代的光芒已经隐隐出现。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所有人的命运都即将迎来一个巨大的转变。苑珠因为谢氏兄弟所卷入的这场纷争,便是这场时代变革的大剧中的一幕。
只是,她到现在为止,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究竟为何。
她只知道,她的对头追杀她是因为谢安石送给张端的那封信。对方一定是怀疑她可能看过那封信的内容,所以才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可问题是,那封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对这一点,苑珠完全不得而知。
也许,当她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之后,便能够窥见此次事件的全貌了。
因此在逃亡的过程中,她也从未停止过追查真相的脚步。
可是令她遗憾的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寻求这整个事件的真相,却还是徒劳无功。
这件事的真相就像被一团迷雾给遮盖起来了一般,每当苑珠感觉自己即将接近那最核心的一点时,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给拦阻住,无法继续深入一步得知更多的东西。
这是最令苑珠的心中难过的一点。
现在,她已经逃到了潼阳,再继续向西,便能经过乐阳抵达平州了。
逃亡的阴霾即将在苑珠和欧阳绝的上空散去,希望的曙光将要来临。
可是,苑珠却丝毫不觉得开心。
因为虽然她距离逃亡的终点越来越近,却距离真相越来越远。
她知道,这次的事件关系甚大,也许对她所在意的那几个人来说,会是一场改变他们人生的巨变。
所以,她不容许自己在这种情形下独善其身,自己躲在深山之中,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去在意、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