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草原,一片萧索。草原的边缘,微微的烟尘升起,突然出现了近千张苍山大旗,在秋风中翻滚,组成一片阴云。
天原平原上,铁蹄密集如雨。成千上万的甲胄精良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如同一片钢铁的海洋。他们由若干整齐的方阵组成。骑士们胯下的战马,每一匹都有着纯正的中山血统。它们低低地打着鼻响,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嘶鸣,为随时可能发起的冲锋做准备。
中山军队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时间,就穿过了山谷和丛林,一口气直达天原平原。一路上,他们没有遭遇来自天原的任何抵抗。这是一只足以震慑西陵大陆的力量。任何普通的军队,一旦遭遇他们,便如同撞上决堤的洪流一般,再复杂的排兵布阵也失去意义。
在这片草原的另一端,是天原最后的也是全部的军队。
那是一只由两千多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没有完整的盔甲,有人手持刀剑,也有人手持锄头和镐。有的人拿着猎弓,还有人手中只有一面盾牌。零星有几个骑着马的天原武士立在队伍的前端,待开战时,他们将负责带头冲锋。
两只力量不成比例的队伍默默对峙着。五百年前,在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无数兵马丧命于此。而今日,历史的齿轮仿佛转动了一个周期,血雨腥风即将再次在此上演。
铁灰色的骑兵方阵之中,一个背着巨剑的黑甲武士从中缓缓出列。他笼罩在钢甲之中,魁梧地坐在战马上。武士驾马前行,直至抵达整只铁流的最前端,然后静静地拉住战马,另一只手挥起了巨剑,直指苍穹,犹如战神一般威武。
在他的背后,钢铁方阵安静了下来,所有骑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手中的巨剑上。
战场的另一侧,想起了沉重的击鼓声。那阵鼓声沉稳有力,是天原的战鼓。一个头戴狼盔,全身重甲的天原老人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战鼓前,挥舞双臂奋力地击鼓。鼓声震耳欲聋,有着一番震人心魄的力量。
鼓点突然由缓向急,由轻向重。而此时,巨剑武士陡然挥下他的重剑。刹那间犹如地裂山崩一般,成千上万只战马同时放开马蹄,向草原的另一端发起冲锋。无数铁蹄踏起烟尘,一道灰蒙蒙的狂浪在草原上升起。而天原的击鼓此时也如一声声重雷,两千多人咆哮着,迎着那宛若天降的铁流冲了上去!
这是天原人发动的第一次有组织的冲锋,也是唯一一次冲锋。大地陡然碎裂,砂石漫天飞舞,一颗又一颗巨石从天而降,那是紧随骑兵冲锋的中山法师的元素魔法。
这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战争。
戊戎挥起他的龙晶巨盾“牺牲”,吃力地挡住一颗飞来的巨石。猛烈的撞击让他双脚深深地没入了土里。“散开!散开!”他回过头,冲着本该被砸成肉泥的几个天原士兵咆哮着。
那些士兵早就如同丢了魂一般,呆若木鸡。一队中山骑士已经冲到了脸前,闪着寒光的刀锋眼看就要劈下。戊戎猛地挥起巨盾,砸向首先冲来的那只战马的马腿。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下,然而随它跟来的骑兵没有丝毫的停顿。戊戎支起巨盾“牺牲”,格挡住马刀的接连重劈,随后他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几声惨叫。
那几骑骑兵绕过了他,骑士们轻松地挥舞马刀,将那几个来不及逃脱的天原士兵的头颅砍下。颅腔中的血随着飞起的人头散射在空中。
戊戎明白,一切的挣扎都没用。所有人都会死,敌人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那一队骑兵没有追杀其他的天原士兵,而是策动战马,将戊戎包围在其中。一名骑士突然独自加速冲出,而其他人只是静坐在马上冷眼旁观——他似乎是想单独挑战这个天原的奔狼武士。
“铿!”一声重响,马刀斩在盾牌上,火星四射,却在盾面上连个印记都没能留下。那名骑士调转马头,似乎不甘心无法突破老人的防御,迫不及待地再一次劈砍而至。这次,老人单手挥起巨盾,猛地迎击了上去。大力的盾击,让骑士的战刀脱手而出,飞至空中,而此时,戊戎已经牢牢抓住了那还在惊愕中的骑士的小腿,狠狠地将他从战马上扯了下来!
骑士被摔倒在地面,他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只看到阴影将自己笼罩。老人双手高高举起巨盾,用盾牌的下沿狠狠地冲中山骑士的头砸了下去!崩溅的脑浆在地面上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莲花,老人双手持盾,怒目瞪着围在他四周的骑兵。
中山骑兵这时才回过神来,纷纷挥起战刀,同时向老人发起了冲锋!
戊戎怒吼一声,像一头愤怒的雄狮。而围在他周围的,正是一群豺狼虎豹。骑兵的劈砍无一被老人的巨盾格挡开来,老人挥舞着巨盾,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金钟。老人突然毫无征兆的攻防转换,用巨盾猛地将一名擦身而过的骑士的战马从后掀翻,同时一跃至半空中。被战马压倒的骑士挣扎着,想从马下爬出,却未曾想到,戊戎已如泰山压顶一般落了下来。
“咔嚓”一声闷响,战马连同下面的骑士被戊戎的巨盾从中砸断,瘫软在地上失去了生机。
一声细微的弦响,戊戎的虎躯一震。在他背后,一名马背上的弓骑开了弓。那一箭射穿了重甲,射入了老人的背后,但没有射中心脏。老人皱着眉头,想去将那只箭拔出,也就在这一间隙,一名骑士从正面冲了过来。
戊戎只觉手中的盾陡然一沉,他来不及举不起盾牌,只能侧过身去躲避那一刀。火辣的撕裂从他的肩膀传来,他没能完全躲开这一击,刀风划开了他的肩膀。戊戎不顾肩上的疼痛,吃力的扭断了背后的箭。
他双手扶着盾,吃力地保持这身体的平衡。他的半边身体被血浆染红,其中有自己的血,也有敌人的血。即使是二十年前,这些伤对他而言也根本不算是伤。但现在,他只是一个受伤的老人。
突然,骑士们的进攻停了下来。他们纷纷策马向后退去,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一瞬间,气氛陷入了奇怪的沉寂之中。
戊戎开始放声大笑。“怎么了,再来啊!”他奋力咆哮,丝毫不像陷入绝境,反而更像是一个要大开杀戒的狂徒。
中山骑兵默不作声,只是透过铁盔冷冷地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突然,骑士们向两边退去,一个全身黑色钢甲的武士骑马从中走了出来。在他的手中,是一把已被血浆染得猩红的巨型重剑。
这武士犹如武神降临,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压得戊戎喘不过气来。他可以确定,这武士是他们的首领。
一阵萧瑟的冷风吹过,长草在风中不安地起伏。空气中满是浓烈的血腥味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两人。
黑甲武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人,片刻后,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重剑,然后蜷缩手臂放平剑身,做出一个冲刺的姿势。
拿着如此沉重的巨剑,这武士竟然要用刺杀式么?戊戎心里一惊,刺杀只适合轻巧的武器,沉重的大型武器向来以劈砍为主。这武士手持重剑做出刺杀的姿势,力量定然惊人。
武士另一只手猛然拽动缰绳。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掀起一阵飓风,向戊戎狂袭而来!
突进产生的急速气流让戊戎几乎睁不开眼,他躬下身体,双手撑起巨盾,使尽全身剩下的力气,竭力挡在身前。
一声震天的金铁交响!
所有人都瞪大着双眼,屏住了呼吸。一阵秋风扫过,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马上的黑甲武士端正了身体。在他手中,巨剑完全刺穿了龙晶巨盾,剑柄死死地顶在了盾牌上。盾牌后面的天原武士,身体微微抽搐着,他的躯体被穿盾而过的重剑径直刺穿。
聂峦掀起头盔上的面具,双眼冷漠地望着死在他剑上的老人。在老人已无生气的扭曲的脸上,瞪大的眼睛依旧在死死地盯着他的敌人。聂峦微微蹙眉,抬起手臂,巨剑连盾带人一起挑至空中。
“这就是天原上最强的武士奔狼武士么?”他自问道,脸上带着一丝的扫兴。
“将军,天原降了!”一个骑士翻身下马,跪倒在黑甲武士的铁蹄前。骑士抬起头,希望从将军的脸上看到胜利的喜悦,然而聂峦的脸上只有一丝漠然。
“降了么?”聂峦从尸体中缓缓抽出巨剑,猛地一挥,甩净上面的血浆。
雄壮的战马啃食着沾血的草皮,铁蹄踩踏在沾满血的土地上。刚刚经历的不像是一场战争,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两千多人的队伍,如今绝大半已成为躺在地上的表情凝固的尸体。
中山骑士们四散开来,下马翻检地上的尸体。
聂峦独自立在战场上,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一片尸横遍野。
一骑骑兵奔驰着穿行过战场,在聂峦的身前拉住了缰绳。“将军!我们一共俘获了五百多蛮族人,该怎么处理?”
聂峦思索着,一个人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替他回答道:“年老的杀掉,受伤残疾的杀掉,强壮的给我留着!”
茧骑着一匹杂毛马,悠悠地跟了上来,“日后,上山采矿还用得着他们。”
聂峦点了点头。当初的计划,便是留一部分天原人做为奴隶。
骑士迟疑了片刻,“还有,天原的大长老也被我们生擒了!要斩了么?”
“等等,先留着他!正巧我正在找他呢!他在哪,带我过去!”茧突然来了兴致。
“是,大人!”
骑士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补充道:“还有,前方部队在山脚下发现了的蛮族的避难营地,大都是孩子,妇女和老人!他们问将军该如何处置……”
聂峦耸了下肩膀,转身调转马头,摆了摆手,“孩子留着,女人留一半,老的杀掉,剩下的他们看着办吧!”
战士们随他征战,获胜之后自然要让他们高兴一番。聂峦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