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苏合一直没有什么心情说话,沈幕驾着车神情也有些严肃。
这小丫头先前突然变了脸色,后来又听人一番议论,情绪就越发的不好,连带着他想问她到底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马车行至官道,离村里尚还有几里路,苏合突然开口问沈幕:“女人倘若不能生育,便是十恶不赦么?”
沈幕反应过来,她说的许是赵西坡他夫人。
可这个问题却不好答,自古以来不就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且七出之条中,其一便是无子,若无子嗣便该出妻……
自然,他对这种言论一向嗤之以鼻,从不敢苟同。
于是沈幕便按本心所想道:“无法生育岂是女子所愿,然世人待女子从来苛刻。”
苏合听了他的话心情也顿时舒畅了不少。
“沈幕,若你的妻子无法生育,你会出妻么?”
她一个少女,本不该问一个成年的男子这种问题,实则她一问出口便后悔了。
本来她想将话题转移过去,可沈幕却开了口。
“我若娶谁为妻,必是生平挚爱,假使她不能生育,便只当我们夫妻此生无子嗣缘分。我当与她共进退,又何谈什么出妻?”
搁着车帘,苏合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坚定和认真。
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唇边的笑容却渐渐变得微微的泛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涩意。
“沈幕,做你的妻子定会很幸福。”
苏合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只是靠在车壁上平静的看着前方,仿佛能透过车帘看到那个坚实的背影。
沈幕脊背一僵,忍不住带着几分期许的问:“你当真这样认为?”
可苏合只是勾了下唇,没有再回答。
沈幕与她隔着车帘,并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神色,只是觉得突然间他就无法再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了起来。
苏合其实想了很多,想到最后便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这些庸常俗事与她有什么干系呢,左右她不过是换个世界修行,哪怕这一回注定修不出什么结果,她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
因沈幕改了装,便一路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他去扶苏合下车的时候,她也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手搭在他手中,只是这回她搭得很虚,只要轻轻一抬就能将手收回去。
沈幕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若有所思,络腮胡子将他紧绷的脸颊线条遮去大半,很难让人发现他此时此刻的情绪。
苏合只拿他当寻常的车夫对待,与他道了谢便进院子去,并未再与他多说一个字,甚至连邀他进屋喝口水的客气都没有。
沈幕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内心的烦闷大步的跟在她身后,完全无视了她回头看他时略带惊诧的眼神。
赵钦果然在苏合家中,只是他却没在屋里陪伴他娘,反倒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一双腿蜷着仿佛没有地方放,看起来很是局促。
他一双手则搭在膝盖上,脸上也泛着可疑的猪肝色,整个人看起来既古怪又不自在。
苏合看出赵钦的不对劲,便顾不得其他,忙走上去问:“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赵钦抬头朝着苏合一望,手忙脚乱的站起身,然后冲着沈幕行了一个礼,又飞快低下头,跟做贼心虚似的都不敢同苏合对视。
苏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你是趁我不在,干了什么坏事么,心虚成这个样子?”
赵钦瞪大眼睛看着苏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没有,我不是,你……你别乱猜!”
就他这副蠢样,他这话能信?
苏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正要进屋却见荷香走了出来。
“小合妹妹,你回来了。”
荷香正收拾了碗筷要去灶间涮洗,见她回来便冲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荷香姐,我来吧!”
苏合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要从荷香手里接过放碗筷的木盆。
荷香却腾出一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言细语的说:“不妨事,这点活儿我在家里也要干的,你刚回来快先歇会儿。”
苏合却不肯再麻烦她,只见她一把抢过木盆,转头送到赵钦手里头。
“你既来了,也不能干看着,搭把手洗几个碗不妨事吧?”
见苏合把活转头交给了赵钦,荷香忍不住抿唇轻笑。
赵钦偷瞄了荷香一眼,又冲着苏合连连点头,整张脸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正是正是,我来洗就成。”
他本来也是想帮着干活的,可他又不好跟人家姑娘同处一室,便只得在外头劈劈柴,或者帮着晒晒药……
看着人姑娘忙前忙后,累得一脑门的汗,他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苏合见他杵着不动,竟时不时的偷看人家荷香一眼,她便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敢情这大傻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就他这笨嘴拙舌,又蠢兮兮的模样,简直都没眼看了。
“还杵着干嘛呢,快去洗碗!”
苏合凑到赵钦身边,小声道:“放心吧,人这会儿走不了,你赶紧的。”
赵钦一听这话,这回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他看了一眼苏合,眼神很有几分难为情。
“我……我去洗碗了。”
眼见赵钦逃也似的往灶房跑,苏合摇了摇头,不经意的却撞上沈幕复杂的眼神,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隐去,便只得抿了抿唇不再看他。
沈幕何其敏感的人,自然察觉到苏合的神情的变化,他不由微眯起双眸,眼底就像暴风雨来临前辈黑云笼罩的深海。
“阿合,我为何觉得你在避着我?”
苏合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为何要避着你?”
沈幕轻笑了一声:“是啊,你为何要避着我?”
他凝视着苏合,似乎试图看透她的心思。
苏合垂下眼帘,情绪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声音也有些清冷:“你想太多了,我当你是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我没有理由避着你。”
朋友?沈幕看着她的背影,唇齿间反复咀嚼着这个词,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为何会失望?如果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可他对她到底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作者题外话】:【甜不甜!!甜的话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