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中的部落营地的照明并不算差，由部落族人专人更换的火炬在大多数的时候都保持着燃烧。

“被烧掉了很多，但是也被我们抢救出来了不少，其中一些非常有意思。”瓦特快速的迈动着两条腿以几乎小跑的速度走在了瓦特前面，即便他极力压抑着语气中的情绪，法斯塔还是能发现他前面这个小家伙颇为亢奋。

“难道你找到了能种在海水里的作物吗？”法斯塔被瓦特亢奋的态度所逗乐，他打趣道。

“你看到就知道了。”瓦特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两人抵达了原本血鹰氏族用来做会议大厅的长屋前。

“你看看。”瓦特对门口执守的两位鱼人士兵点了点头后率先推门走进了长屋内，法斯塔小心翼翼的弯下腰侧着身子挤进门框时一声脆裂的爆响从门框上传来。

长屋的大门的木质轴承没有坚持过法斯塔庞大身躯的挤压，活生生的从一半断裂开来，失去大半支撑的门板哀嚎着悬挂在门窗上，法斯塔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了看需要跑去找木匠修补坏掉门框的卫兵后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进入了长屋内。

为了保证低温不会冻坏物资而点起来的篝火让法斯塔刚进入屋内就感受到了暖意，出了后他背后破损的门口吹进了冷风还让他后背的鳞片有些发凉。

浑身被温暖皮毛装覆盖的瓦特从怀中取出热水袋轻轻的丢在篝火边加热后就一个个的点亮了长屋内的火把。

虽然法斯塔和鱼人能够在黑暗中轻松的视物，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在容许的情况下拒绝更多的光亮。

随着火把被一根根点燃，原本只有篝火勉强照明的房屋被瞬间照亮，而法斯塔看清楚了这个偌大的长屋内有着多少东西。

整齐码放在一起的锁子甲、皮甲、维库长矛、大斧甚至还有维库人遗留的一摞摞成色优良的钢锭堆放近了长屋内接近三分之一的地板。

法斯塔颇为感慨的上前捡起了一把维库人留下的长剑将其抽出，轻松的挥动了两下后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还能缴获这么多物资啊”

瓦特点了点头回应道，他直接无视了那些颇为优质的武器与装备，努力掀起了一块帆布露出了下方一排被牢牢关闭的木箱。

“大多数我知道能干什么的，能让族人们利用的我就直接分发下去了，剩下的这些都是我不知道怎么用的。”

瓦特说着费力的打开了高度直到他下巴的箱子“为了怕丢失或者别的我都放进箱子里了，第一个是个会发出声音的神奇的装置。”

出现在法斯塔眼前的是一把六弦琴，但是法斯塔不敢确定这把琴真正的种类，这是一把介于他曾见过的鲁特琴和吉他之间的产物，它有着接近吉他的音箱形状但是却却没有吉他上那么大的音孔。

这把六弦琴琴面有对称分布的镂空花纹，而很多的鲁特琴都有这样的音孔。

并且这把琴的琴头并不是法斯塔曾见过的木吉他的那样平直，而是如鲁特琴一般在琴颈接近末端的时候琴头突然大幅度的弯折。

“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瓦特看着捧起了琴的端详的法斯塔出声问道，将法斯塔从思绪中拉出。

“哦这是一把……琴，可以演奏音乐。”法斯塔有些生涩的回复道，在说琴，演奏，音乐这些字眼时他没有用鱼人语或者是之前的娜迦语，他用的是他还作为人类时的语言。

因为无论是鱼人语中还是娜迦语中都没有这三个词，毕竟谁能让水生生物在深海中演奏琴与音乐呢。

至于娜迦，或许这种艺术形式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伴随着他们对月光和森林的记忆消失在了冰冷漆黑的海底深渊内。

“……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它是武器还是别的什么工具？”

瓦特有些迟疑的询问道，法斯塔小心翼翼的拎着对他来说颇为“迷你”的六弦琴思索了一会回复道：“先说说音乐吧，音乐是一种艺术的表现形式，它通过声音来表现。”

瓦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以前跟我说过艺术，就算那种不能带来食物，不能战胜敌人的东西对吗？”

法斯塔刚想反驳但是却又突然不知道怎么回应，单论艺术这种行为本身确实在某种程度而言很难带来物质上的收获。

法斯塔只能咧了咧嘴，他用手指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清脆的声音随着琴弦在空气的剧烈震动发出，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的调整姿势让自己粗大的手指不会同时按到两根琴弦。

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这把六弦琴被法斯塔握在手中的样子就像一个捏着儿童尤克里里的两米巨汉。

他小心翼翼的用颇为生涩的手法断断续续的弹奏了几个音调后稍微找到了曾经还是个人类时的感觉。

“你听一下能也许能更好的理解。”法斯塔试了试音确认六弦琴状态良好后屏住呼吸轻轻扭动了几下琴头上用来调节琴弦松紧的螺丝，再试试了音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曾经学过类似的乐器，但是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演奏过了。”法斯塔自顾自的说着，曾经作为人类时破碎但鲜活的记忆蜂拥着从他脑海的最深处翻腾而起。

他笨拙和不熟练的断断续续的按出了一个有些走音的和弦，他没注意到的是瓦特的眼中似乎亮起了有些惊异的目光。法斯塔作为一个男性娜迦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作为人类时的脆弱与感性。

数百年数千年如一日的磨炼战技斩杀敌人让他的心冰冷得如同海床上死亡的珊瑚，在艾泽拉斯时他从出生起就被以最出色战士的标准要求着，他成为了族人们要求的样子，他这么训练自己也是为了能尽早的回到家乡。

久而久之他和其他的娜迦一样忘掉了很多东西，直到他看到了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如同一团小小的火苗将点燃了法斯塔记忆宫殿深处几近废弃的那根火炬。

“嗯……科学和艺术能扭成一股双股绳，科学是需要艺术的滋养的。打个比方的话科学是我们的骨架支撑起我们的身体，而艺术则是在上的肌肉。事实上很多的新技术的发现都从艺术中来，相应的，科学上的突破能带动艺术形式的发展。”

法斯塔一边说一边摆弄着琴在习惯了琴的结构后，法斯塔又尝试了几个和弦后终于变得熟练了起来，记忆中他依葫芦画瓢跟着琴谱拨弄吉他的形象浮现了出来。

“比如我手中的这把琴，如果想要大批量的制造它就要对材料，声音的传播，物体的震动等等要有一定的科学基础才可能。”法斯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轻轻按住了琴颈上的琴弦。

“我很感兴趣，这把……琴通过调整琴弦的震动就能从音箱里发出各种声音的原理很有意思。”瓦特的目光在法斯塔的手和琴上打量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说的……音乐是什么样的，刚刚它发出的声音让我感到很舒服。”瓦特看了看法斯塔，有些迫切的说道。

法斯塔没有回答瓦特，他想起了他当时不懂乐理依葫芦画瓢硬生生看着吉他简谱啃下来的第一首歌，他稍稍回想了一下后不自觉的微微咧开了嘴。

“鲸歌”他低声说道，像是告诉瓦特，也像是告诉自己。

原本用来握住武器的大手开始在琴弦上拨动，法斯塔尖利的爪子变成了天然的拨片轻轻的在不知名材质的琴弦上拨动着，悠扬的前奏随着琴弦的震动传进了音孔。六弦琴的音箱板中回荡出了清脆的旋律。

瓦特嗅到了极昼时清凉咸腥的海风，紧接着法斯塔的手掌轻轻拍击音箱和琴弦的重音让平缓的海面上跃起了一头巨大的新龙王鲸，琴弦与法斯塔爪子的勾击是新龙王鲸飞起时溅起的水花。

骤然加快的节奏是被新龙王鲸落水时荡起的波浪冲的来回摇晃的舢板，在节奏中肆意蹦跳舞动的旋律是鱼人船员兴奋的呼号与大笑。

法斯塔被鳞片覆盖的宽厚双手在琴上富有韵律的在拨弦之余轻轻的敲击着琴板。久违的音乐传入了法斯塔被惨叫，刀剑撕裂肉体声，还有滔天的战吼摧残得几近麻木的耳骨。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触须不自觉地随着节奏舞动着，脚掌在木质的地面上打着拍子。

就连瓦特也开始跟着快活悠扬的音乐晃动着身子，音乐在长屋中回荡着传到了门外，两名鱼人士兵将头探进了室内呆呆的聆听在音符之海中毫无恶意互相追逐嬉戏的新龙王鲸与舢板。

经过长屋门口的部落族人们停下了脚步，扛着原料拎着工具的鱼人放下了手中的重物，正在对着札特瓦皮纸上的船体结构图争执的海地精看向了音乐传来的方向。

就连火光也似乎也随着音乐舞动了起来。

就连一位沉醉于知识的精灵学者也在千里之外被魔晶谐振仪中的传出的乐声所惊艳，瓦特褡裢中的偏三八面体晶石正缓缓的散发着光辉，正如天际线上如纱幕般垂下的绚丽极光。

近六个千年后，这片只有哀嚎与寒风呼啸的极黑冰域终于再次被生命点燃了真正的文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