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终北有风神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个疯子，极光后短暂的晴朗夜空再次被怒号的狂风占据，暗鳞战士之间再次绑起了绳索，长期得不到充足的饮食与补给让每一个暗鳞战士都消瘦了好几圈。

他们身上的鳞片干枯而黯淡，脚步蹒跚，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下。而法斯塔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他比暗鳞战士们花费了更多的体力和精力，甚至有好几次在暗鳞战士休息时他悄悄的只身驱赶了靠的过近的兽群。

让完全精疲力竭的士兵面对在终北群岛以凶暴与残忍出名的冬狼并不算是考验，而是让士兵去送死，就连法斯塔也仅仅能让这些嗜血的猛兽暂时退却而已，更谈不上猎杀。

满身尚未完全愈合伤口的法斯塔疲惫的紧跟着暗鳞战士们，他身后的札特蛙队也在暴风雪开始没多久就与法斯塔彻底失去了视觉接触，现在法斯塔也不确定札特蛙骑队是不是还跟着自己。

一个暗鳞战士倒下了，过低的体温让他陷入了类似冬眠的保护状态，如果长时间不能让他的体温回升，这种冬眠将变成死亡。

他前后的两个队友通过绳子发现了他的异样，一个拽了拽绳子示意前面的暗鳞战士停下等等，一个负责解开倒下的鱼人，将其努力的背在了身上，而这两人的负重被分担给了其他人。

法斯塔不为所动的看着前面的暗鳞战士们，让暗鳞战士就地休整的时间还没到，他打算再等等。

暴风雪中的前进艰难而又缓慢，即使有着极其出色的适应能力的鱼人也终于败下阵来，一个又一个的鱼人接连倒下，还能行走的暗鳞战士们负重终于超过了他们的极限。

法斯塔加快了脚步跑过了可以用蠕动来行动的暗鳞战士队伍身边，确保他嘶哑的嗓音能在暴风雪中让每个暗鳞战士都能听到。

“够了，现在你们可以选择放下昏迷的队友，后面的札特蛙队会来对他们进行收治，你们可以继续前进。”

暗鳞战士们不约而同的试图透过暴风雪看向曼豪斯，曼豪斯背着一个倒下的暗鳞战士，身上还歪七八扭的挂着五六个褡裢，他的牙关死死的咬着。

第一个暗鳞战士通过手臂上绳子从前方传来的拉力明白了曼豪斯的意思，他紧了紧身上的背囊颤颤巍巍的跟着往前迈出了步子。

无言的暗鳞战士们用绳子作为纽带连接了他们每一个鱼人的思想，直到最后一个负重最轻的鱼人，他是暗鳞战士中最年轻的，如果正式的计算起来他还没有完全摆脱亚成年。

他顺着绳子上前了几步扶住了前方另一个小组的暗鳞战士并抢过了他其中一个背囊甩在了结满冰霜的脊背上。

这个年轻的鱼人被重压压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背上的沉重背囊和早已被冰雪冻成整块坚硬冰坨的毛毡靴让他每一步都感觉自己膝盖上的鳞片在崩裂。而法斯塔的依然在暴风雪中不断重复。

“酋长！我们还没看到札特蛙队！不能把他们留在这！”

这个年轻的鱼人用一口标准的新鱼人语大吼着回答着法斯塔，他用沙哑稚嫩的嗓音将所有暗鳞战士的想法告诉了法斯塔。

法斯塔情不自禁的咧开了嘴，尽管这个动作扯得他脸上被冻裂的鳞片生疼，但是他还是低笑出了声。

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法斯塔的微笑，在经过一块高耸的巨石边时他上前几步跑到了暗鳞战士的前方，用手拉起了连接暗鳞战士们的绳子。

“跟我来！”他吼叫着带着暗鳞战士改变了方向，他们绕着巨石小跑着，不多时法斯塔就看到了巨石石壁上一个被红色的海螺颜料涂抹的巨大X型标记。

他弯下腰在这个X型标记上胡乱的扒拉了两下后在厚厚的积雪下暴露出了一个被木板封住的入口。

他身边的曼豪斯眼前一亮，那是设置在这一段路众多补给点的一个，为了防止在暴风雪中彻底迷失而错开补给点，他们几乎每隔在这个方向上每隔五百码就设置了一个类似这样的地方以让暗鳞战士休整。

而这个补给点位于这次“至暗行军”的末尾，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军即将结束，没有一次重来，中途没有发生一次内讧。

曼豪斯对着法斯塔点了点头后搬开木板钻进了下方的一个宽敞的洞口，随着暗鳞战士鱼贯而入法斯塔也在最后钻进了洞穴中，并将木板掩盖住了洞口的大半，只留下一点缝隙用来透风。

被挖掘出的宽敞地穴内足够法斯塔微弯着腰行动，洞口中央的暗鳞战士们正在寻找着洞穴内事先留下的补给。

食物，因为地洞的保温还维持着液体的净水，干燥的毛皮斗篷和毛毡靴，洞穴里应有尽有，除了一样——木炭。

法斯塔咧了咧嘴坐在了地洞内被铺上了毛皮而干燥温暖的地上。

“干的还行，能到这就说明你们已经接近走完全程，而且你们的指挥官还小小的作了个弊，他知道最后的补给点没有燃料，用食物交换了。”

法斯塔的声音中充斥着疲惫和欣慰，暗鳞战士们一边生着火一边看向了法斯塔又看了看曼豪斯，而曼豪斯用布满被冻裂鳞片的双手从背囊中倒出了木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现在还差最后一个目标你们就能完成训练了。”暗鳞战士们看着法斯塔走到了火堆旁，拿起刚开始加热的陶锅将上面的水一股脑的倾倒在炭火上!

随着“哧——”的一声，刚开始正式燃烧的炭火被彻底浇熄，燃烧的木炭遇到冷水后的特殊臭味弥漫在了空气中，法斯塔的行为让所有的暗鳞战士都陷入了错愕。

反应最快的是那个最年轻的暗鳞战士，他从地上高高跳起直扑法斯塔。

他想起来了酋长曾说过这次训练的最后一项内容：打倒酋长！

只要他能限制住法斯塔的一根胳膊，其他的暗鳞战士就能趁机蜂拥而上将法斯塔控制住。

但是迎接他的是一记让他差点吐出胃酸的重拳，法斯塔举重若轻的一拳后发先至以摧枯拉朽之势击中了这个暗鳞战士的腹部，让暗鳞战士硬生生再次倒飞了出去。

其他的暗鳞战士见状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们用对付维库人的办法纷纷扑向了法斯塔，他们清楚只有在这里将法斯塔打倒他们才算完成了训练，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冻得失去意识的战友恢复意识。

现在还有力气能参与进攻的暗鳞战士加上曼豪斯只剩下十一人，他们的体力已经彻底告罄，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继续战斗，但是他们知道，他们在看到因为过低的体温而变得僵硬冰冷的同伴身体时他们会感到一丝焦急。

法斯塔轻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低吼，他野蛮粗暴的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身高超过八英尺的身体如同一堵会移动的叹息之墙生生用身躯顶开了两个打算扑向自己的鱼人。

法斯塔的攻击看似凶狠其实并没有对鱼人们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场训练，另一方面则是法斯塔的体力也见底了。

暗鳞战士们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志和普通鱼人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特别是他们经过了长达十天的折磨与痛苦后他们对于失败的不甘和对及时让战友恢复正常的急迫甚至让这些原本孱弱胆小的鱼人敢于直面终北的陆上霸主——苔原猛犸。

法斯塔抓住了一个暗鳞战士甩飞到一边后丝毫不顾忌说话打乱的呼吸节奏会加大他的体力消耗。

“训练那么久跟一群没脑子的沙丁鱼一样乱冲乱撞，我很失望，如果失败了你们就解散吧，该烧炭烧炭！”法斯塔躲过一个鱼人的扑击将其一脚踹到一边后嘲讽道。

“至于那些被冻成冰棍的就去给札特蛙拌饲料好了，前两天还有人跟我说札特蛙食量太大他一个人拌饲料拌不过来。走不到这废物我应该不需要。”

法斯塔的呼吸明显有些局促，但是落在鱼人们身上的攻击没有任何的减轻，每一下都能让这些鱼人半天才能从疼痛和眩晕中缓过劲了，不过体力的迅速消耗也让法斯塔的身上挨了好几下。

“呜啦啦啦啦”法斯塔看到曼豪斯的的双眼随着法斯塔后一句嘲讽暗鳞战士的话骤然点亮，摄人的红光燃烧着狂怒，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粘腻的鱼人怒吼仿若点燃油库的火星，所有的暗鳞战士们的双眼也接连被点亮。

曼豪斯回头回头看了看其他的暗鳞战士无声的拍了拍自己的喉咙后快速的拍了拍自己一边的肩膀。

法斯塔的眼中透出了惊喜，作为回应这次他主动发起了进攻。

法斯塔大踏着步子弓着背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在前如同一柄扑面而来的战锤一般狠狠砸向了曼豪斯，而曼豪斯的双眼赤红丝毫不顾虑自己可能被击中直接迎向了法斯塔的拳头。

曼豪斯在受到重击后差点昏死过去，但是嗜血狂暴带来的无惧疼痛还是促使他咆哮着死死咬住了法斯塔的手臂，厚实的鳞片竟然被曼豪斯的尖牙咬穿直透法斯塔的皮肤。

疼痛激起了法斯塔的凶意，他正打算一拳打晕曼豪斯将其从自己手臂上甩下时，从侧方而来的攻击将法斯塔本就不堪重负的身躯撞得生生单膝跪倒在地上。

一个鱼人在一阵全力的助跑后高高的跃起用他的身躯作为武器狠狠的撞中了法斯塔的膝盖，在混乱的咆哮和嘈杂中法斯塔隐约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相互撞击的声音。

但是狂飙的战斗欲望让他无暇顾虑这么多，娜迦和鱼人们除了全力攻击与还击外仅剩的理智都用来提醒自己这是一场演习，而不是真正的死斗！

单膝跪地的法斯塔更易于鱼人的进攻，暗鳞战士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的一个个的被他击飞又再次从地上爬起，他好不容易抓到一丝空隙站起身子后开始挥舞起被曼豪斯咬住的手臂，没想到鱼人们没有避开而是直接迎上了被当作武器挥舞的曼豪斯。

其他的暗鳞战士如同不断增生的肿瘤一般抱紧了曼豪斯或者之前的战友，七八个暗鳞战士竟然一起用体重让法斯塔彻底失去了平衡险些摔倒在地。

而另一边的暗鳞战士们则扑上了法斯塔的双腿，仿若压上骆驼的重担，九个暗鳞作战士从法斯塔各个不好发力的方向钳制住了法斯塔，这场战局陷入了僵局！

法斯塔看着暗鳞战士们满意的点了点头，许久未有的畅快战斗点燃了娜迦暴徒的对战斗的渴望，而法斯塔作为曾经的娜迦暴徒中也以对战斗的热衷与渴望出名的战士决定不再刻意露出破绽和保留力量。

仿若大洋深处的巨兽怒吼震落了洞口处的积雪，法斯塔的被疲惫折磨得不住颤抖的肌肉突然泵出了无可匹敌的力量，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不顾抱在自己腿上的暗鳞战士整个人旋转起来将缠抱住自己胳膊的暗鳞战士群掷链球般的甩飞了出去。

气喘吁吁的法斯塔一拳一个击昏了抱在自己腿上因为高速的旋转晕头转向的鱼人后上期不接下气了点了点头，暗鳞战士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如果再多出一个鱼人参加进攻，那么体力本就告罄的他就很有可能被击倒。

法斯塔感到十分的惋惜，他粗重的喘息着刚打算宣布这些暗鳞战士训练失败时，来自身后的异响让法斯塔警觉的转过了身子

他看到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光和一个接一个不断从地上撑起身子的鱼人身影！法斯塔骤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硬物撞击声，他迅速的看向了之前被自己击倒的暗鳞战士快速清点了一遍。

“十人！”

倒下的鱼人里没有那个年轻的暗鳞战士，法斯塔迅速的将目光转回了篝火，一部分略微有些受潮的木炭在火堆中发出了噼啪的轻响，法斯塔感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刚刚甩飞暗鳞战士已经耗费了他的所有体力，现在只要再来四个，不！三个鱼人就能让法斯塔倒下。

而现在之前被冻僵的暗鳞战士都苏醒了过来，他们低声的交头接耳了几句后将目光转向了法斯塔。

“你们赢了，恭喜你们成功……”法斯塔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这时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钻出了那个年轻战士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地面铺着的毛皮地毯下面。

虽然这个隐藏方式法斯塔稍微走近点就能发现，但是被篝火和苏醒的鱼人吸引目光的他一时没有注意到皱皱巴巴的厚实地毯下显得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凸起。

“你们做的很好啊……”法斯塔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困倦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上法斯塔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跟灌了铅似的，就连冻裂的鳞片也在他的神经中呼号着疼痛。

“曼豪斯一开始的那个手势我明白，第一个是指伤员，另一个指的是迂回。”法斯塔摇了摇头对暗鳞战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休息，同时不断的说着话让自己能熬过这一波几乎让他几乎昏睡过去的困倦。

“我还好奇你们打算怎么救人呢，结果是这样。”法斯塔坐在地上对那个年轻的鱼人招了招手。

“怎么不是别人去了，是你去的？”

年轻的鱼人走到了法斯塔的面前蹲了下来，诚恳的回答道“我觉得我体型最小，您长得高不容易注意到我，大家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我就去了。”

法斯塔这才欣慰的点点头，他扭过身子对那边还在昏迷中的暗鳞战士抬了抬下巴，你们一人一个去把他们抬到火堆边上，之前是他们抬你们。”说罢后法斯塔才将目光转向了年轻的鱼人。

“那你是怎么让他们知道你们要干啥的。”

“第一个人醒了以后我就跟他们说了这是最后一关，他就明白了再告诉别人就行了。”

“那你怎么还躲起来了？”

“我想躲起来偷袭您，酋长，给他们时间组织进攻。”他有些不好意思，末了还不忘带点腼腆的骄傲的补充了一句：“我知道刚醒来脑子会不太好使，如果还没缓过来您就打他们，他们可能会打不过您，我偷袭您能给他们争取点时间。”

法斯塔拍了拍年轻鱼人的背没有多说什么，暗鳞战士们在这十天的至暗行军中迅速的凝聚在了一起，最后的战斗让法斯塔在心中疯狂的为他们喝采。

没有专门的计划定制，没有长时间的训练与准备，这十天中他们之间培养出的默契已经可以让他们不通过语言和手势就知道他们应该干什么，更没有出现法斯塔预想中各个暗鳞战士小组各自进攻手忙脚乱的情况。

法斯塔很高兴，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他在这些暗鳞战士们的身上看到了鱼人的潜能，这些看似胆小无力的鱼人在经过训练和打磨后展现出的素质是法斯塔只在那些最精锐的士兵们身上才能见到的。

他没有再多问，而是安排了让暗鳞战士们简单检查了一下伤员后就跟暗鳞战士们挤在了火堆边休息。

而法斯塔向后用手臂撑着身子随着暗鳞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顶不住疲惫进入梦想法斯塔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喝下一杯热水提了提神。

他们都太累了。即使是鱼人中的精英，鱼人的体力总归比不上娜迦。

法斯塔小心翼翼的加热了褡裢里冻成冰块的鱼干后一边小声的啜饮着鱼干汤一边看向了洞口，狂暴的风声依旧。札特蛙骑队应该已经按照紧急预案就地挖洞避寒了。等到他们回到部落内时，那个东西的框架应该也能开始组装。

法斯塔这么想着一边看向了缓缓燃烧的炭火，他随手将一块木炭丢进了火里，灰白的木炭迅速被加热到通红。

他忍着痛撕下了手背上被冻裂的鳞片方便新鳞生长，随着第一片被扯下，溅落的小滴鲜血飞进了烧红的炭堆中。

随着微不可察的轻响，血与火呓语着开始讲述着终北群岛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