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呢？”
萧衍听着外面纷沓的脚步声和夹杂着的摔打尖叫声，不由得皱眉，脸上难得出现一抹忧色。
“五哥去了还没回来，京畿大营的兵恐怕不好借，耽搁在那儿了。”
小七站在他身后，手按在剑柄上，全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萧衍负手站在窗畔，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怎么揩都揩不掉那一层潮意。他早就料到姜希明被逼到这个份上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因此今日让小五去京畿大营借人，全城排查，以防出什么乱子。只是没想到姜希明的动作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准备那边竟然已经开始行动了。
本以为有守城军的牵制，姜希明多少会有些顾忌，毕竟他的军队不在身边，而城防营又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想掀起什么风浪来，外有京畿大营紧急时刻入城镇压，也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摸不透了。
帝京城内凭空冒出来一群暴徒，沿街打砸抢烧，和前来维护秩序的巡防进军已经打成了一团。这群暴徒个个武器精良，身手了得，一时根本制服不了，如今已经去通知大内禁军了。
那帮暴徒十有八九就是潜蛇的人。
只是潜蛇这帮人，虽然不安分，但是谋反这种事情也是没胆子干的。若是此时国势飘摇，他们跟着掺一腿就算了，可如今熙平正是国富力强的时候，姜希明狗急了跳墙，潜蛇那帮人却也不至于跟着他脑子抽抽。朝堂和民间还有大部分他们的势力在，轻举妄动只会让他们这么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若不是为了造反，搞得这么大动静又是为了什么，趁乱帮姜希明出城，既没有必要做这么大的动作，他也不认为姜希明对潜蛇重要到值得他们动用这么大的力量。
萧衍缓缓放开紧攥着的手，坐回椅子上，拿一方绢帕擦去手中的汗。
他在紧张……
尽管他不想承认。
这么多年运筹帷幄，他几乎从来没有过算错的时候，今日姜希明要做什么，他猜到八九分。出乎他意料的，是潜蛇。
这种感觉，正如当年，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危险，和熟悉。
“京畿大营那边应该已经得了消息，但没有圣上御令怕是不会妄动，小七，你派人去找云麾将军入宫请令，再派人去告诉归德将军，让她准备好人马，御令一到，立马入城镇压叛乱。”
“叛乱？外面那……”
“听不懂话吗?”
萧衍看都未曾往过看，厉声打断他。
小七也是一愣，似乎被吓住了，只不过多年的训练也只让他愣了短短一瞬，随后很快就点头应下，“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告诉云麾将军，让他入宫时告诉陛下，留一半外禁军在。”
小七颔首，快步走出房间，几乎片刻也不敢耽搁，叫来几个人，飞也似的出了府门。如今事态有多严重，他从他家大人的表现已经看出来了。就对于皇上的称呼，一直带有几分不屑，今日却称起“陛下”来，今天这事办不好，怕是要牵连熙平未来的国运。
还有……
大人今日的神情……已经好久未曾见到了，他不敢再往深想，有些回忆仿佛要带着血腥气撕扯出来，将他也吞噬进去。小七穿过那些纷乱的人群，看向那些和巡防营正在缠斗的人，眼神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凌厉。
萧衍此时独坐在房中，心中强烈的预感快要将他吞噬掉。
姜希明孤注一掷，也不是没可能找上那群疯子。
那群人做事根本不讲求目的和结果，只随着性子，在潜蛇当中也算是一群异类。当年天龙宫门派被屠的时候，余下的弟子大多数追随大弟子下山重建门派，但以天龙宫二弟子为首的十数人主张激进，不仅仅想局限于江湖，开始插手商行和朝堂，因而有了今天的潜蛇。这一支人大多已经年迈或者离世，只有一个，是天龙宫的小弟子，名为佘良，当年不过十二岁，却是当年那一派中二弟子的心腹，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老一辈天龙宫弟子几乎全部离世之后，凭借着自己多年打下的基础，在潜蛇当中建了一支天龙部，借着潜蛇的威望四处为所欲为。
穿鞋的怕光脚的。他的百般算计都无法算到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天龙部这帮人做事根本无规律可言，尤其是为首的佘良，专以玩弄、折磨他人为乐，所做的事情全然不会考虑后果，只是自己觉得有趣就做，觉得无趣，就算有天大的利益摆到面前，也不会为之所动。这是一群十足的亡命之徒。
萧衍凝眸，这次京中的暴乱如何也解释不通，如果真的是那群人的话……
他披衣起身，外面的嘈杂声还在继续，推开房门，他走在这微暖的阳光中，遍体生寒。
另一边的常洛得知了京中**的消息，一把拽过伍笙，“你们家右相让你来京畿大营借兵搜城，是不是怕姜太尉有什么动作？”
她一下子明白了萧衍的用意，姜希明竟是这样个不安分的主！
“正是，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眼下我借兵也没用了。先走一步，禁军那边还需我安排。”
“你们守城禁军不要妄动！姜希明如今在城里搞出这样的动静，就是想要混乱局势，现在城外的城防营还进不去。你们需要把好城关，这样混乱的局面，更不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伍笙听了常洛冲他喊的一番话，神色微微一变，上马立刻往城门方向奔去。
眼下的**姜希明并未直接插手，他在城里闹这么一出，无法有两个目的，一是引守城禁军防备松懈，趁机打通里外，调用大内禁军平乱，趁防备薄弱时直接逼宫；而是想要趁乱逃走。
一有了想法，常洛立刻转身面向裴钰，“裴都尉还请将此事报与靖怀将军，请她整军，随时等候御令，准备入京。还有，可否给我借匹马，我要回城。”
裴钰牵来一旁拴着的马绳，“此时城中正乱，不如待裴某回禀之后和你同去。”
常洛翻身上马，“不必了，裴都尉还是快快安排吧。”
说完，一抖马绳，向着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内，城外，一人一马，目光都向着皇宫，出发。
“岂有此理！”
前来回报的大臣哆哆嗦嗦跪在地上，“陛下，此次京中**，处理不当，怕是有损天威啊！还请陛下尽快派遣大内禁卫镇压叛乱，查明原因！”
燕轲听了下面大臣的话并未立刻下令，京中**来的蹊跷，昨日秦声一案已经按他的想法查出些眉头来，赵青携一干文人上宫门请愿，严惩纵容之人。姜希明缩在自己府里，已经许久不来上朝，今日之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
用心一想，他也自然就能想明白姜希明到底想要干什么。
“陛下，云麾将军请见！”
“宣！”
进来的人约摸近五十岁，眉眼间的张扬些许能在华裳的脸上看到影子，经过岁月打磨，自有种如山巍峨的可靠感。
“陛下，京中**，臣请令调用京畿大营入京。”
一旁的大臣连声阻止，“那怎么行！京畿大营非紧急时不动用，区区一帮暴徒就动用京畿大营，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这是什么话？如今巡防营和那帮暴徒僵持不下，难道动用护卫宫廷的大内禁军就合理了吗？”
“城内之事，动用城内兵力自然要比动用京畿大营要妥帖的多！”
“事急从权……”
“行了！别吵了！朕自有定夺。”燕轲有些焦躁地揉揉眉头，“按云麾将军说的做，调用五百京畿大营兵力入京镇压暴徒。另外，命令禁军统领派一百禁军包围太尉府，太尉府的人，一个都别漏掉，其余禁军，加强守备。”
“臣领命！”
与此同时，萧衍的暗卫已经散布到帝京各处。
常洛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从轿子上下来的萧衍。
彼此看了一眼，就知道对方来的目的和自己一样。
“右相大人也要面圣？”
“正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衍这么严肃的表情，心中一时间有些异样。
这个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悠游自在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余，天大的事情在他面前都能够一笑而过。
姜希明就算要造反，对他来说恐怕也只有好处没什么坏处，他又为何这么紧张？
常洛心中虽有疑问，却未表现出来。两人并行，一同进了宫门。
“大人早就算到了姜希明会弄出今日的动静？”
“狗急了还会咬人。”萧衍将手笼在袖中，“你可知道燕轲为何让人杀了秦声？”
常洛心中一颤，转眼间平复下来，萧衍的暗卫，无孔不入，怕是没什么能瞒过他的，“杀人灭口。”
萧衍摇头，“对，可不全对。仅仅是赵青女儿的死根本不足以动摇姜家这棵百年大树，皇上这放六皇子，削弱姜家兵权，你以为为何？”
常洛沉思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
燕轲削弱姜希明的兵权，并不仅仅是防备可能，而是防备这种必然！
萧衍看她神色，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丫头，很聪明，一点就通，“皇上在逼反姜希明，此前姜希明通敌，在暗处，皇上找不到证据，只能把这件事抬到明处来。而此事的关键，就在于秦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