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周远安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叫莫晗起床。
推开房门进去,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正站在窗前换衣服。
莫晗踮着脚将窗帘拉开,一束束金线射进屋子里,落在她头顶的则变成了淡淡的光圈。
她回眸对他一笑,“周远安,来帮我拉拉链。”
莫晗最近长胖了点,这条裙子穿在身上略有些紧绷,周远安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不过莫晗相信他不会夹到自己的头发,耐心等着,全身放松交给他。
好不容易拉链拉到顶端了,莫晗提腹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懊恼,看来这两天得减减肥了。
她转身看向周远安,提着裙摆鞠了个躬,冲他挑挑眉,“好看吗?”
周远安点头,“好看。”
“人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周远安点头,“都好看。”
莫晗笑了,又问:“你实话跟我说,你第一次帮我拉拉链的时候,有没有心猿意马?”
周远安摇头,“没有。”
“……”莫晗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会不会聊天呀!”
算了,早就该习惯这家伙的不解风情了。
莫晗绕过他要走出去,周远安抓住她的手,说:“第一次帮你拉拉链,只是觉得你很美,不敢有别的想法。”
“嗯?”
“但现在不同了,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承认刚刚产生了别的幻想。”
“……”
只这一句话,又把莫晗哄得开开心心的。
洗漱完,莫晗去莫小杨的房间叫他起床,交代一些日常起居的事情,怕自己两天不回来他就把房子烧了。
莫小杨半梦半醒,一个劲地点头说知道了。
莫晗原本想帮他做完早餐再走,可这臭小孩居然嫌弃她煮的面条没他好吃,直接拒绝。
她索性不管他,和周远安一人拿着一袋面包牛奶就上路。
在门口换鞋时,周远安突然发现莫晗没有化妆,“你今天……”
他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莫晗抬头看他,“怎么了?”
周远安不太习惯地说:“你脸上不涂那些东西了吗?”
莫晗轻哼一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吗?说我花花绿绿的。”
“……”
“结果呢?看了我的素颜之后才发现还是化妆比较好看吧?”莫晗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枚小镜子照了照,叹气道:“唉,是不是气色差很多?”
周远安握住她的手,淡淡道:“你不用这样,做你自己就好了。”
莫晗搔首弄姿完,收起镜子,对他吧唧两下嘴,“不用你说,我知道我素颜也很美。”
说完,头发一甩走了。
周远安:“……”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x美虽然也在桐关市,但坐车得一个小时才能到。
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满为患,莫晗带了两个大箱子,即使有周远安帮忙分担一个,行动仍旧很不便。
到了x美大门口,见到许多新鲜好奇的面孔,无不由家长呵护陪伴着。
接下来有学长学姐带着他们一步步地报道、缴费、参观校园,不算太复杂。
走完整个流程,莫晗才得知原来周远安报的专业是建筑学。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x美的建筑学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专业,人才济济、前途无量,只有每年综合分数最优秀的一匹学生才有资格报考这个专业,周远安当然不在话下。
不像莫晗选的人物形象设计专业,这种不参考联考成绩的专业自然也热门不到哪里去。
就连建筑学院的教学楼也比她所在的影传楼宏伟得多,造型充满现代感,里面的小布局更是别有洞天,令人大开眼界。
逛完一圈,莫晗心里难免产生小情绪,不想再回影传楼了。
周远安安慰她:“大一下学期能转专业,你加把劲考过来。”
莫晗撇撇嘴,哪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两人随后去宿舍区看看,周远安尽男友义务,帮莫晗提行李上楼,莫晗则两手空空,施施然走在后面。
x美的宿舍确实差强人意,房间小,床生锈,没衣柜,热水得自己去二楼打。
有小道消息说过两年会重新装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莫晗住的是四人宿舍,空间稍微充足些。
其余三人也是刚入学的新生,除了她之外,居然都不是本地人。
初来乍到,几个南方小姑娘惊天动地地将莫晗围住,充满期待地问:“这里是不是会下雪啊?可以堆雪人吗?可以打雪仗吗?”
“呃……下雪是会下。”莫晗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稀罕的,“但现在是夏天……”
报道为时两天,第三天是新生欢迎大会,第四天早,大一新生们统一换上军训服装,乘坐学校大巴向军事基地出发。
上车前,莫晗强行往周远安的包里塞了两瓶防晒霜和保湿水。
周远安任由她在背后捣鼓,不是很理解:“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记得涂啊。”莫晗帮他拉好拉链,又伸手搓搓他的脸,“你这么白,晒黑了我心疼啊。”
说完,她朝他挥挥手,甩着马尾辫跑回自己班级的车上。
几十辆车浩浩荡荡地到达军事基地,已经接近中午。
学生们背着行李在大操场上候命,教官喊到学号的出列,将他们分成不同排。
按照规定,男生女生不能在一起训,莫晗和周远安只能遥遥相望。
到集体大宿舍放完行李后,各班各排整队去饭堂门口集合。
第一餐饭没有过多的讲究,听领导发完言后就可以进去入座。
但从第二餐饭开始,所有人得先进行唱歌比赛,哪个班嗓门吼得最大哪个班先进。
女生们常常占劣势。
来之前辅导员就跟他们打过预防针,到这儿是来吃苦的,一切从简,饭菜自然不可能有大鱼大肉,更不能铺张浪费。
莫晗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连吃饱都成了个问题。
一桌十个人,六菜一汤一盆饭。
菜的分量很少,醋溜白菜,炒南瓜藤,炒黄瓜……
炊事员小气得连盐都不肯多加两勺,西红柿炒鸡蛋已经算是这里面最抢手的菜。
如果吃不饱,饭和汤可以加,但菜是按人头算的,没有做多,因此更是一抢而空。
饭后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莫晗早早就离了席,在饭堂门口等周远安。
看见他走出来,她一把摘掉他头上的帽子,说:“吃饭时还戴什么,你戴这绿帽子戴上瘾了?”
周远安说:“拿在手里不方便。”
莫晗把帽子还给他,又正眼打量他两眼。
今天太阳大,军营这片地没有树荫乘凉,莫晗热得冒汗,将袖子和裤管都高高卷起来。
周远安倒是心静自然凉,扣子系到最高一颗,领子翻得严密齐齐,也不嫌闷得慌。
莫晗伸手捏他俊俏的下巴,周远安躲开,问:“吃饱了吗?”
“没啊。”提起伤心事,莫晗止不住地摇头叹气,“别看我那一桌女孩子个个长得斯斯文文的,一动手抢起菜来,全是豺狼虎豹啊!我就一眨眼的功夫,桌上菜全被抢光了!我去,我干吞了几口白米饭就出来了。”
周远安忍不住笑。
莫晗瞪眼说:“你笑什么,难道你吃饱了?”
周远安摇摇头,他也没抢到什么东西,光吃了碗汤泡饭。
“走!”莫晗灵光一闪,一把拉上他的手,“刚刚来的路上看见前面有家小卖部,咱们去吃点垃圾食品!”
莫晗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
她跟周远安站在小卖部门口,目瞪口呆。
眼前可一点没开玩笑,小店也就几十平米,却挤了将近一百来号人。如同超市大减价的场景,处处堵得水泄不通,想买瓶水都得跨越重重阻碍。
周远安最怕人多的地方,心生却意,“算了,我们走吧。”
莫晗甩开他的手,干劲十足:“不行!我要吃东西!”
她一头扎进人堆里,使劲往里钻,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周远安在外等了十几分钟,她才终于出来,只不过像是变了个人。
头发乱糟糟,帽子歪了,胸前扣子也被挤开好几颗,一切牺牲都是为了护住怀里的两盒泡面。
莫晗裂嘴,冲他笑得颇得意,“最后两盒被我抢到了,厉害吧?”
周远安没接话,走上前帮她整理凌乱的形象。
真是,还好意思说别人是豺狼虎豹呢。
莫晗把一盒香菇炖鸡面丢给他,说:“你不能吃辣,这个可以吧?”
周远安点头,“可以。”
他们排了很长的队才装到热水,把面泡开。
小卖部外面的几张塑料椅早已被其他班的人抢占,宿舍又明令规定不允许带食物进去吃,两人只好跑进旁边的草丛里,蹲在地上吃。
周远安是蹲,莫晗怕累,直接坐在地上。
她吃完面,又喝了几口汤,感慨道:“啊……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瓶醋就好了。”
周远安见她碗里空了,便放下叉子,把碗递到她面前,“你吃我的吧。”
莫晗不解地看着他,“干吗?”
周远安说:“你吃饱了吗?”
“没饱也不要你的呀!”莫晗把面推回去,皱眉道:“你得多吃点,长得壮壮的,知道吗?”
她伸手捏捏他的胳膊,目指气使:“下一次抱我要稳稳当当的,不准抖。”
“……哦。”周远安低下头,继续闷闷地吸面条。
下午训练正式开始,莫晗提前抹好几层防晒霜上阵。
她虽不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稍微走点路就喊腿酸脚疼,但也不曾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更何况背后还顶着个火轮般的大太阳。
用四个字总结今天的训练就是:苦不堪言。
晚上没有训练,吃过饭后大家可以自行组织娱乐活动,然后听广播通知按班洗澡。
离莫晗的班还有一阵子,她牵着周远安的手去外面散步,一路上碰见好几个熟人,不得不摆起笑脸打招呼。
她小声抱怨:“去哪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卿卿我我啊?”
周远安沉声,想了半天,“不知道。”
“有了!”莫晗停住脚步,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去我们中午吃泡面的地方。”
小卖部后面几十米有个小山坡,范围很广,坡上面是教官们的宿舍,但大家通常不会走这条路上去。
莫晗和周远安中午吃面的那块地周围,由于常年遭踩踏,草早就被踩平了,只剩黄沙泥土。
但若是循着路往后面走,人迹渐渐少了,草没了阻碍,越长越高,晚风一吹,能遮住月亮。
莫晗算盘打得好,可她跟周远安没走一段路,就不巧听见一对情侣在草丛里窃窃私语,没走一段路,又撞见一对情侣在耳鬓厮磨。
……在这生活枯燥、资源贫乏的基地里呆半个月,真是苦了大家了。
莫晗没辙了,挽着周远安的手,掉头往回走,“算了,咱们还是回宿舍休息吧。”
第二天晚,莫晗又有了新的奇思妙想。
十一点半,等查房的人走了,女生宿舍又开始细微的躁动起来,玩手机的玩手机,吃零食的吃零食。
莫哈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床,溜出宿舍。
她猫着腰,直直地朝澡堂跑去。
路上被巡逻的教官抓住,问她出来干什么,她随机应变地说自己去上厕所。
厕所跟澡堂是一个方向,教官没多疑,放她走了。
好不容易溜到澡堂门口,远远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杵在那儿,莫晗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安妹我来了!”
周远安慢慢转过身看她,脸色讷讷的,不太自然。
莫晗牵着他的手往澡堂里走,嘴里念叨着:“这也不能怪我啊,咱们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约个会还像偷情似的!学校领导脑子有病吧,把我们搞来这种地方……”
基地里只有一个集体澡堂,不分男女。
这次来了这么多学生军训,只能分批洗,每个班十分钟的时间,没洗完也得赶出来,换下一个班。
十点半之后就不再提供热水,因此时间非常紧迫,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有人顶着一头泡沫、骂骂咧咧地从澡堂里走出来,那画面能让莫晗笑一整天。
这个时间点,澡堂里空无一人,稍微提高音量喊一声便能清楚地听到回音。
莫晗将周远安按在墙壁上,背贴着冰凉的瓷砖,两只手开始解他衣领处的扣子。
对于这么猴急的莫晗,周远安有一些不知所措。
扣子解到第四颗时,她突然抬起头冲他眨眨眼,“今晚吃饱没有?”
她没头没脑丢出来的这个问题让周远安愣了几秒,然后回答:“吃饱了。”
“是吗?我检查一下。”尾音未落,她跳起来,整个人挂在周远安身上,“看看力气够不够。”
周远安会意,匆忙抬起双手托住她的腿。
靠得更近了,莫晗继续解他的扣子,又迫不及待地舔舔他的嘴,“好家伙,想死我了!”
周远安轻轻应了一声,张嘴含住她的舌头。
莫晗或许是压抑了几天,这一回太兴奋了,活蹦乱跳、大闹天空,周远安怎么抓都抓不住她,无奈地说了声:“别闹。”
莫晗这才歇停点,慢下来配合他的韵律。
追逐与被追逐,纠缠与被纠缠,异样的情愫在这种无声无息地交互中席卷身心。
十分钟过去,周远安手臂酸胀,体力透支了,他调转位置让莫晗靠着墙壁,慢慢地将她放下来。
背后有一丝火辣辣的疼,是被她用指甲划出的印痕,这个女人下手太不知轻重。
只听说过男人热吻时会控制不住魔怔的双手,没听说女人也这样……
周远安低头看着她,一双眸子明亮有神,瞳孔的颜色像黑沉沉的夜。
再看看衣衫不整的自己,算了,还是别看了。
他开口问:“还要吗?”
莫晗点头,舔舔嘴,说:“再来。”
周远安俯下身吻她,这次他的手也没闲着,一边握着她肩头,另一边搂住她的腰。
两人都很瘦,但女人跟男人到底不一样,腰肢盈盈一握,柔软得仿佛没骨头。
怀里抱着软玉温香,周远安的手在她腰间停留片刻,又情不自禁地想伸进衣服里。
他正要有所作为,却被莫晗凶凶地一巴掌拍掉,勒令道:“只能我摸你,你不准摸我。”
周远安怔在原地,声音有点委屈:“为什么?”
莫晗说:“刚洗完澡,没垫胸垫。”
“……”
夜里降温,从澡堂出来时,一阵冷风吹得莫晗打了个哆嗦。
周远安脸上的红潮渐渐退下去,侃然正色地站在她身旁,扣子也扣得一丝不苟,唯有皱巴巴的衣料能瞧出一点端倪。
莫晗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对周远安抬了抬下巴,“你先回去吧,我抽根烟再走。”
周远安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这么晚,别抽了。”
莫晗不为所动,说:“抽根烟好睡觉,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周远安定定地看着她,不动。
莫晗说:“怎么,你也要来一根?”
周远安摇头。
莫晗没理他,低头半捧着打火机,将烟点燃。
知道他鼻炎闻不惯,她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蹲下来抽。
“你不回去吗?”她说。
“等你。”
“你又不跟我住在一起。”
“那也等你。”
莫晗笑了两声,“好吧。”
莫晗抽烟很慢,无论好烟差烟都慢慢地品,已经成为习惯。
一支烟六分钟,周远安果真什么也不做,站在两米外吹着冷风等她。
其实他不喜欢她抽烟。
她夹着烟时的神情有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缭绕的烟雾挡住那张脸,好像眨眼就会消失在寂寥的夜里,令人觉得她很遥远。
那股距离感,不像曾经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也不像前一刻死皮赖脸索吻的人。
可她会为了他戒烟吗?
虽然他们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但周远安的直觉告诉他不可能。
至少现在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