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把目光瞟向点燃起的狼烟,以及视野尽头的烟尘,笑了笑。
“基于这个理论,我们可以推演一些事情。”他对张钰道,“要知道世间的修士是很少很少的,你我经常遇见,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们的活动圈子。譬如临安城百万人口,修士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一百人,就以万里挑一来说吧,也足够引起它们的注意……事实上大部分修士行为模式都是差不多的,避世修仙啊、不入凡尘啊、不惹因果啊什么的,甚至人道法令也很有可能出自于它们的手笔。”
“人道法令是第一任张天师发布的。”张钰分辩道。
“那么第一任张天师在哪里?”岑青反问。
张钰顿时哑然,天师张道陵,而今正是天庭通明宫当值的四大天师之一。
“我发现自己变成男子的形貌之后,脑筋也灵光了不少,女装的时候就有些冲动和感性……”岑青牢骚了一通,然后又道,“数万修士,金丹真人不过数百,很好把控的嘛,想成仙就得听我的,不然这辈子修行就化为流水。其实如果没有人道法令,这个世界或许更加美好一些。”
“你说什么?”张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出身于天师世家,知道人道法令是为了人道绵延而设立,此刻居然被岑青斥为坏的东西,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岑青又笑了笑,指着远处接近的旌旗和马匹道:“大约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只是推演一下,如果没有人道法令,那么这个世界上谁最强大?”
“龙虎山!”
“呃……就算是吧。”岑青哑然了片刻,他竟未想到张钰对龙虎山居然这么有自豪感,“最强大的是修士,那么修士将会取代皇帝大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最初的时候肯定会打打打打,最后你杀不死我我也杀不死你,只好坐下来谈一谈……就像金国与宋国。再然后呢……修士关起门来求长生与享受,接受人间的供养,偶尔下两场雨解决干旱,偶尔断个案子惩治恶人,民间则期盼能成为修士而长生享受,那么道法与修士必将繁茂起来……”
张钰呆呆地望着岑青,虽然觉得他强词夺理,但又似乎的确应该是那样。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大家都成仙了,好了,逍遥自在了,无事可做了,又该怎么办?”岑青忽然间笑得又神秘又讽刺。
“立天庭?”张钰觉得自己回答的口气都在发抖,她完全被岑青的想法带着思考了。
“正确。先到的吃肉,后到的喝汤,等到天庭建立完之后,剩下的修士便只能另立台子去灵山,还有一部分去了地府,当然也有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做逍遥散仙去了……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是真的吗?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因,果,选择,逻辑分析等等。当然刚才说的只是一个假设,我的徒弟。”岑青拍了拍张钰的肩膀,她的身材如今已经很高,高到岑青无法拍到她的脑袋了,“我们还可以再探讨下天人下凡的问题,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啊……”忽然被岑青提到这种事情来,一直被称为天人下凡的张钰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无由的心虚,她第一次地觉得师父可怕起来。
“金兵杀过来了,你只需斩杀他们的主将,速战速决,打溃散就好。”岑青对张钰道,“天人下凡,顾名思义,天上的神仙到凡间来了。神仙没有躯体,所以真灵要么投胎转世,要么夺舍重生,我把他们分为三种……”
因为岑青与张钰在这里杀官散财的举动,二十里外驻扎的一哨金军大为震怒,那女真将领点齐了所有轻骑,决心要血洗这个县城——毕竟自从皇帝开始听进去汉人官员的进谏之后,他们屠杀汉人掳掠财货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真有不畏死的汉儿!”骑兵将近,将领看到了城外迎接他们到来的一男一女,忍不住放声唿哨,“儿郎们,碾碎他们!”
马蹄翻飞,瞬间即至,刀光雪亮,箭如飞蝗。
一箭之地,这群女真骑士们的弓弦已经发射了三轮,并擎出了长刀,居然还是金军里的精锐骑兵。
下一刻,张钰手中的追星剑舞起璀璨的光芒,整个人被那光芒包裹着冲破黑压压的箭群,罩向了女真将领。
“是修士!”
有人认出法诀的光芒,开始惊呼道,但是马匹冲过岑青身侧,开始团团围绕,把他与张钰困在中间。
“第一种,是在天庭内斗中失败,被贬下来的。”岑青盯着那女真将领的衣领,似笑非笑地说,这人的领口一圈是条完整的白狐尾,显然是女真贵族。
张钰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比马匹要快上数倍,撕裂的风声方起,她已经凌空跃下,长剑直取女真将领的脖颈。
“修士又如何?”那将领不闪不避,周身气劲爆发,马匹希律律长嘶,前蹄高高跃起,一支短矛从马镫下窜出来,捅向张钰的心口,同时口中用汉话向岑青道,“吾乃完颜赤逯子,汉奴报上名来!”
“第二种,则是另有任务,比如潜伏到人间做一些针对其它天人的坏事啦,或者是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啦,或者是对失控的修士进行微调修正啦之类的。”岑青没有理会完颜赤逯子,继续对张钰作比喻道。
张钰闪身避开短矛,追星剑走空,轻喝一声,左手手指连弹,一道道风丸被她连番击出,带起了风声的尖啸。
岑青叹了口气,身为一个法师对阵战士,居然拿着剑上去硬拼,一招不利还不赶紧闪身就走,居然还留在那里跟人拼近身战斗……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哈哈,娇女娃,今天你是爷爷的。”那完颜赤逯子不闪不避,任由风丸击打在自己身上,噗噗几声在铁甲上穿破几个洞口,鲜血溢出,然而他的气劲已成,从马上高高跃起,双臂合抱朝着张钰轰然砸下。
“呼!”周围的骑士们同时举刀齐吼。
“第三种呢,要么是思春思凡,要么是不怎么受重视的,趁人不注意下来溜一圈,反正在上面也是奴仆,不如下来翻身做做主人的滋味。”
岑青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袖子轻轻挥动一下。
完颜赤逯子气劲之下避无可避的张钰陡然间消失无踪,片刻之后,双拳轰击在地面之上,巨大的冲击波震翻了方圆三丈的泥土,卷起周遭的空气,惊得马匹一阵骚动。
然后他跪下,低头,脑袋从脖子上掉落下来。
“那么你猜你是哪一种?”岑青对收拢在自己袖口里的张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