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小家伙从昨天到现在,一直不眠不休于暗中如影随形,于他们而言,可谓是尽职尽责。
但对于慕南卿而言,就有些碍手碍脚了,弄得她施展技能时不得不谨慎作为,唯恐误伤,一个头两个大。
萧宸玖这是有多放心不下她。
“行吧。”既然是好意,慕南卿也不好硬拂了王爷的脸面,仔细想了想吩咐,“跟着我可以,但我今天要办的事有些有悖伦常,你俩可愿意代劳?”
“属下万死不辞。”两人皆道。
“万死倒是不至于。”慕南卿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捏着小盏嘬茶水,闻言摇头道,“其实很简单,去隐景观给我绑个人来。”
“绑…绑谁?”阿六结结巴巴问。
“隐景观观主,隐戌道长。”慕南卿平淡地说道。
隐景观是本朝第一道观,逢年过节连帝王都会时不时去上柱香,其道观观主更是在世活菩萨一样的存在,出了名的德高望重、与世无争。
慕南卿心想,毫无理由对这样的前辈动手,这两个小孩儿怕是不会乐意去。
出乎意料的,两个孩子竟然丝毫没犹豫,阿九点点头,身影“咻”地消失不见。
慕南卿愣了一瞬,用小盏挡住上扬的嘴角,看了看阿六:“你俩一道去,也好有个照应。记住,低调行事别给人抓住把柄。”
阿六犹豫了一下。
倘若他也领命离开,那么清莲水苑就真的没有高手坐镇保护王妃了。
万一赶得巧,来个杀手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届时王爷怕是得怒火攻心剁碎了他喂狗。
阿六思虑到此打了个冷颤,摇头:“去请一位年迈的老道士,阿九一人足以,属下得留守在王妃身侧。”
“好歹是天下第一道观的观主,恐怕不太好对付。”慕南卿看出阿六的顾虑,挥挥手道,“你跟着去看看,我今日一整天都会待在府里,用不着时刻盯着。”
“不用担心,萧六不会处罚你的,你只是听命行事。府中有老林等几个管事,还有不少影卫和侍卫,你快去快回,不会出差错。”慕南卿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费尽心思,连懵带骗,总算是把阿六也打发走了。
倒不是有意支走,只是她有种直觉,仅凭阿九一个人拿下老道士可能有些力不从心。
鬼卫脚程很快,即便是阿六和阿九出府时不过是间隔了几句话的功夫,却已经拉开了不小一段距离,分一前一后进了隐景观。
慕南卿猜得没错儿,这于天下第一道观做了十几年观主的老道士在对自己实力的提升上从来不吝啬,各种奇珍异宝、不论代价、只要能寻得到便拿来用。
隐戌道长目前潜心温养身体,内力醇厚非同小可,只差一个正确的修炼方法便能正式从一个内力深厚的凡人高手跨入修仙的门槛,从此远离人间疾苦。
若他这次的计划能顺利完成,鬼主说不定就会花颜大悦,赠给他一本修仙的功法也不是不可能。
满脸皱皱巴巴的隐戌正兀自做着春秋大梦,一黑衣人无声落入身后,举起带着括机的暗器照着他后脑来了一发。
细小的银针上涂了强效软骨散,见血封喉粘上就倒。
隐戌干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一抹笑,不知何时已经回过了身,手中拂尘轻轻一甩,那枚夹杂着阿九内力的银针被震得稀碎。
阿九后退了一步。
“阁下是哪门哪派?我观中素来与世无争,不与人结仇,为何无缘无故闯入观中残害贫道?”隐戌道长毫不慌张,装模作样抚着下巴上皎白的胡须,“后生,看在你实力不俗的份上,贫道放你一马,你走吧。”
隐戌道长摆出一副先辈教训晚辈的架势:“以你的本事,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江湖中顶尖的高手,莫要让自己夭折在道门之中、坏我天下第一道观的名声。”
一边说着与世无争,一边又反复强调“天下第一道观”,也是…匪夷所思。
阿九丝毫不动摇,抿唇冷哼,黑色布巾遮住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游隼般锐利的鹰眸,迸发出杀气和寒光,抽刀刺向隐戌道长,口中森然道:“奉命行事,多有得罪。”
从刚刚那看似随意的一拂尘毁去他的暗器,阿九就判断出面前这个人的实力恐怕远远在他之上。
但主子的命令必须完成。
两人就在室内,刀光剑影交错、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伯仲。
慕南卿要的是活人,阿九打斗中要时时注意避开对手的要害,渐渐落入了下风。
但隐戌道长就不一样了,他没什么多余的顾虑,一心要弄死不速之客,拂尘戒刀轮番上阵,招招狠辣、式式致命。
阿九躲闪不及,不多时身上已经落了数不清的伤痕,黑衣几乎被淋漓的鲜血浸透。
阿六及时赶到,在引开一群闻声赶来的门徒后,伺机蹿进室内,与阿九配合默契,一块儿擒住了隐戌道长。
“没…没事吧九爷?”
“皮肉伤。”阿九撕下隐戌道长衣襟上的一块布将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蒙了。
阿六则是快速掏出绳子,把隐戌道长全身来了个五花大绑,嘴巴里塞了一块儿从小道士身上扯下来的汗巾,提溜起老道士的后腰带,低声道:“撤。”
与这一幕的同时,清莲水苑中也正上演着一场厮杀的戏码。
慕南卿靠在院中迎客松旁,看着满地的残垣断壁,捏着染血的拢雾折扇苦笑。
她已经多少年没跟仙门中人实打实地交过手了?
两名小鬼卫才被派出去没多久,一群仙门人士便破门而入,逢人就砍,连身后这棵开了灵智的迎客松都没能幸免,生生被强劲的剑气斩落了一半枝丫,为数不多的道行折损了三分之一。
右侧,林管事、张管事、王管事持刀横在她前面,给她充当副将。
但毕竟年岁大了,三个老头才几个回合下来就气喘如牛,大有下一刻就要倒地归天的架势。
“清离仙尊,我们明月城只是拿钱办事,不是针对您,您何必这般赶尽杀绝?”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年人,端着掌中火器客气地弯身行礼,“我们此次前来只为九逍,情报有误冲撞您实属误会一场,您便念着晚辈无知,担待一些罢。”
慕南卿悠然靠于树干上,拢雾扇柄抵着额头沉思,一双眸子若死水深潭,不见波澜。
——不愧是师出有名的明月城,青天白日闯进清莲水苑杀人,这理直气壮的行径,都不带掩人耳目的。
良久,她突然没忍住笑了:“小郎君,我先杀了你,再跟你说多担待可好?”
少年被她笑得背后生寒,放下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双手直起腰,脸上的客气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他不悦道:“这么说,仙尊是不愿意担待晚辈的无知了?”
慕南卿捻开拢雾扇,依次用足尖踢开挡在身前的三个老管事,抻懒腰道:“小辈的冲撞怎么能担待呢?无知的缘由归根结底是挨打少,打一顿就好了。”
她的笑容纯澈烂漫,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看不出一丝破绽:“不过本尊可许多年未曾正儿八经出手过了,下手可能没轻没重,你也多担待啊。”
敢主动往白云间慕清离枪口上撞的,一看就是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明月城的情报组织也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知道她躲在哪儿了。
小小少年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着实在心里鄙夷了一番: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虚张声势,你实际上的功力已经不如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还刚经历死亡和夺舍,拿什么跟本三公子斗?
慕南卿暗暗发笑,不愧是小孩子,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
可惜了,她不是会顾忌明月城势力留手的先辈。
拢雾轻挥,雪雾卷袭整个清莲水苑,京城本就暗日无光的天空阴沉更甚,洁净的冰雪当空而降,点地凝霜。
这种不合常理的奇观异像仅仅持续了半柱香,待两个鬼卫拎着隐戌道长避开耳目回到府中时,上百个仙门杀手已经与世长辞,不着痕迹长眠于此间。
几个年迈的管事站得离慕南卿近,冻得瑟瑟发抖,围坐于火炉前怀疑人生。
从前只是觉得王妃有本事,不像凡尘人,但万万万万没想到,王爷娶回府中好吃好喝供奉着的疯妃、把王爷脸面按在地上摩擦的将军府嫡女,竟然是那个已经仙逝的白云间掌门仙尊!?
他们每个人都活了多半辈子,曾经有幸一睹清离仙尊凝霜万物、千里飘雪的本事,断然不会认错。
只是…如今的王妃比起从前的仙尊,释放出的气势似乎没那么盛了。
王爷这是什么运气,过了十几年卧薪尝胆难熬的日子,如今这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吗?
还还还有,白云间慕清离向来清贵出尘、风光霁月,不曾想,私底下竟是这般…活泼?
“王妃,隐戌道长带来了。”阿六和阿九将人提到清莲水苑审犯人的刑房,到庭院中回禀慕南卿。
“做的好。”慕南卿还站在树底下,皱眉琢磨怎么才能把这棵成精的迎客松复原。
这东西可值钱着呢,连她都没舍得动其一片针叶,明月城这帮混蛋,怎么说砍就砍,打架时也不知道长点眼睛。
“唉……”慕仙尊突然重重叹气。
那群人杀早了,砍她迎客松、又在进门时杀死她两名护卫,应该先要出天价赔偿再杀,果然愤怒是魔鬼,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