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深渊恶龙性子残暴顽劣,它把慕南卿看做人类供奉给它的猎物,需得折磨够了才会开口吃掉她。
萧宸玖看得心脏抽搐,手中红光乍现,虚空开裂出一个原型的窟窿,一柄通体漆黑、闪烁着红霞的长剑自洞中抽出,杀戮之气撼天动地,百里之外飞禽走兽位置震颤,直逼天蟒龙吟阵的正中间。
剑锋接触到镜面的须臾,铜镜“咔嚓”一声四散而裂。
缥缈无垠的空间瞬间消失,巨龙发出低吼,也跟着散成片片月芒。
若是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定会震惊得下巴落地。
玄修界的九逍尊上,已经多年未动过佩剑了。
几近昏迷的慕南卿暴露在空中,被萧宸玖一跃而起接进怀中,自怀中掏出丹药塞进她的嘴巴里。
慕南卿遍体鳞伤,从上到下鲜血淋漓,没一处好地方,现下被抱进怀里,只觉得碰到哪里都是疼的,挑起眼皮看了萧宸玖一眼,打趣着笑了笑:“但凡您早来半刻钟,我也不至于被伤成这副模样。”
“对不起。”萧宸玖微微拧着眉心,眼中有些不对焦,口中却放柔了语气,低声哄她,“是本王来晚了卿卿。”
“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慕南卿服了丹药,多多少少恢复了经历,眸光发寒,“慕辛芮怎么样了?”
“被阿三一剑刺穿心脏。”萧宸玖顿了顿,如实回答,“活不成了。”
“那便好。”慕南卿闭上眼睛,唇角抽起一抹冷笑,“不用我亲自杀了。”
“莫说话了,好生歇息,我这便带你回家让风净月为你好生疗伤。”萧宸玖带着慕南卿落地,微微低头在她额角啄了一口,“余下的交给我吧。”
慕南卿闻言眼睛都没睁,兀自深吸口气,万分挫败道:“好…说起来,我现在真的成了你的累赘,不但不能陪你去找陈轩,还连同我的事儿都要你帮忙…如今更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我慕清离这辈子以来,这般任人宰割的时刻还真是头一遭。”
“只是暂时的,以后会慢慢恢复。”萧宸玖抱着慕南卿的手臂收紧,语气温和而正色道,“就算是不能恢复,我也会给你一个安宁的世道,不会再让你受伤。”
萧宸玖边说着,便用眼睛瞥了一下刺破天蟒龙吟阵后便自行插在树干上的祖虞九愿一眼。
此剑有灵,立刻飞过来,落入萧宸玖的乾坤袋中。
“这就是当初的那柄上古战神剑?”慕南卿在剑自行入乾坤袋以前睁眼看了一眼,遂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倏地拧了起来。
萧宸玖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卿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南卿没搭理他的问话,拧着眉头道:“你剑脉已经损毁,是如何用得剑?”
“徒手撕开需要很久。”萧宸玖叹了口气,简短地说道。
为你再次执剑,我心甘情愿。
——
与之同时,远在京城的慕倾依手持长枪挟持了一人。
“放开她。”
清列地声音中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清识国师的竹楼前,国师本人身穿一袭袭藏蓝色金丝缎衣衬得他身形挺拔匀称,脸上顶着半块面具,冷漠地鹰眸逼视着离他不过五步远的绿衣少女,裸露在外的半张脸面无表情。
傀儡金属丝刺在慕倾依周身,衣裙染血,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她就会被分尸。
少女英气的面容之上却不见丝毫畏惧,手中依旧稳稳提着一位面孔苍白俊俏的女子,勾唇轻笑:“我劝你放弃。”
她说:“国师大人,你注定杀不了我。”
音色清甜,语感自带空灵。
周身内力倾巢而出,刺在身上的傀儡丝瞬间被焚毁、分崩离析。
“我们慕家所练习的内力极为特殊,不惧金属之物。”慕倾依面无异色,扬起嘴角勾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国师大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傀儡师落败,一群弓箭手瞬间顶上他们的位置,举弓将慕倾依包围。
少女睫羽眨动,轻嗤一声,吊儿郎当地警告:“国师,我不想对您无理,可不代表我不会杀别人。”
她别有所指地撇了眼四周的伏兵:“一批精良的暗卫训练出来,想必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清识国师怒目而视慕倾依,心底火气腾腾往上窜,语气更冷了:“你可知道,上一个胆敢威胁我的人下场是什么?”
“你喜欢她。”慕倾依手提长枪抽身跳到树上,生着略微薄茧的指尖在手中女子的脖颈处轻轻滑动,眼神炽热而专注,“可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向来平淡含蓄的国师大人盛怒之下头一回额角爆出了青筋,目光阴寒,开口时恍如丝丝寒霜入人肺腑:“就算你杀光天下所有女子,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在不在一起,可不是你说的算。”慕倾依秀眉轻挑,掐住了女子细弱的脖子,手指缓慢回缩用力,女子脸色很快由白转青,最后变得灰白,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你敢杀她试试——”清识国师眼里神情更冷,手指轻捻,指剑落于手中,剑指她的命门,“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啧啧,国师您口气还不小。”慕倾依提溜着晕过去的女人,绽放出一个爽朗的笑,“想要救你的倒霉心上人,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娶我为妻。”
清识国师胸口仿若涌入了一团炙热的烈火在熊熊燃烧,手中指剑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断发出尖锐凶狠地剑鸣。
强烈威压倾巢溢出,百里之外压得人喘不过气,山体响起崩裂地声音。
向来冷漠的国师喉咙因为过度愤怒而沙哑,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既然国师不同意,那就只能选择第二种咯。”慕倾依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面前男人的雷霆之怒,气定神闲将女人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拎着,“你,嫁我为夫。”
轰隆——
于清净之地屹立多年的小竹楼竟然就这么塌了下去,被这位个国师大人的雷霆之怒生生击倒了。
地脉不断震撼,地面剧烈颤动。
盯着国师大人气成粉红色的半张脸,慕倾依心情突然大好,笑吟吟地眨眨眼眸不动声色添了一把火:“国师莫要觉得委屈,换做本朝的皇子,纵使跪地求我我都不嫁,谁让我喜欢你呢?”
清识国师阴着脸,转身欲走:“你想杀她,便杀吧。”
——休想让我娶你这混世小魔王!
早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慕倾依还是略微晃了下神,啧啧称奇:“心爱之人的生死也可置之度外,国师您好狠的心。”
就是这个不算破绽的破绽,清识国师已经趁机到了她的近前。
一股劲风刮来,慕倾依心下一惊,松开女子的衣襟反手一掌将其推出去,自己抽身而起极速后退,躲过了迎面而来的剑气。
“呵,耍我是么?”慕倾依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她怒极反笑,“上国师当真是个无情的主儿。”
刚刚那一剑,剑锋正是对着女子的后心刺过来,如果不是她及时把女子推出去,一剑刺下去必定是个透明窟窿。
“兵不厌诈。”清识国师神色淡漠将昏迷中的女子单手接住,拎小鸡似的提着后衣襟扔给自己的暗卫,“慕倾依,我不可能娶你。”
“嘁——”面对听烦了的诛心之语,慕倾依毫无动摇,轻嗤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真搞不懂你喜欢她哪一点。要身材身材不如我,要长相长相也不如我,我处处甩她八百条街,您当真眼盲?”
她继续诱惑:“娶我,能避血光之灾,渡苍生浩劫。”
清识国师猛然顿住脚步,不知道是被哪句话触到了雷区,回头时脸上已经彻底阴沉如锅底:“愚昧,无知!”
丢下莫名其妙的四个字,身形“嗖”地原地消失。
慕倾依自树上跃下,想也没想跟上去,口中还不忘喊着:“等等!国师…啊呸,夫君别走啊夫君,我们谈谈——谈谈聘礼和嫁妆!”
两名暗卫上前拦住她的去路,面冷如煞神,与他们主子如出一辙。
慕倾依面色一寒,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搓了搓,暗道麻烦。
她微微眯起妖冶的凤眼,瞳孔中的红光一闪而逝,两名暗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而生魂被逼出了体外无法归位。
“得罪。”慕倾依双手掐了个简单的决,电光石火间落下阵法把两具驱壳笼罩里其中,防止遭到攻击,“反正你们魂魄归体后也不会记得,委屈了。”
话音未落,又追着遮着半张脸的那位爷跑了。颇有一种本姑奶奶就不信你清识国师不会拜倒在我的绿裙之下的意思!
…
当天,慕倾依第一次与清识国师同处一室,看着对方那张木头脸,想到他刚才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又忍不住笑。
她呷了一口茶水,风风火火道:“想不到国师大人您做戏如此之妙,慕某当真大开眼界。”
面对少女的赞扬,清识国师只是淡漠地点点头,举茶回敬:“慕二小姐亦不差。”
他都快以为这孩子真对他有感情了。
慕倾依笑着摆摆手,思索道:“慕某只是把慕南卿那套学了个三分而已,实在当不起国师之赞。”
“没什么担不起的。”清识国师无波无澜话锋一转缓缓道,“慕二小姐与我做戏,虽不会再被皇子觊觎,但日后遇上心仪之人,只怕……”
“无妨。国师肯帮我,倾依感激涕零。”慕倾依爽朗地摆摆手,端的一副江湖侠女的伶俐,“倾依素日便不曾想过嫁人。女儿嫁的身家性命,当然是要自己牢牢把握住,国师所顾忌的,便是小女子求之不得的。”
清识国师:……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所有人都像看西洋景一般讲述慕家二小姐疯魔了,不顾女儿家的脸面追着那来历不明的国师身后跑。
京城以南的乐伶城突然出了厉鬼,驻守在当地的道观能力不足以维护百姓安稳,逼不得已向京城请旨,请求天子垂怜,派大师前来收拾鬼怪。
国师清识奉旨前来乐伶城半个月。
慕倾依追来了十三天。
前几天还夜里经常有恶鬼出没,除祟进度快一些。可是自从那个姓慕的“慕二疯子”追过来后,鬼怪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匪夷所思,除祟任务滞涩不前。
偏生这两人两三天小打一顿,五六天大打一场,大佬打架,小卒遭殃。
不明真相的街坊言慕倾依与清识国师打架的理由是正邪不两立,彼此相看两生厌。
冰清玉洁极其受皇帝重用的国师大人,混世魔王、性格泼辣人鬼皆惧的将门之女,一时之间成为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小话本,剧中的两人莫名多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慕倾依盘膝坐在一方软榻上翻看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将话本合上丢在一边,难掩嫌弃之感:“写的都是什么和什么啊?什么叫自古正邪不两立?这是造谣,是造谣!我与国师大人明明是女才男貌、天作之合。”
“小姐,是男才女貌。”小丫鬟扶额纠正。
慕倾依有意一板脸,不悦地嘟嚷:“我偏要说女才男貌,你奈我何?”
丫鬟:…您是主子,您说得对。
“我要的清识国师的行踪,可打听到了?”慕倾依没有继续讨论没用的话题,捏起盘中去了壳的坚果丢进嘴巴里,又将下意识闭紧嘴巴细嚼慢咽,等完全咽下去之后才问道。
她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模仿慕南卿平日里的做派,奈何她与后者性格天生不符,模仿起来煎熬至极。
“国师大人今晚会亲自去委托人家里捉邪祟。”丫鬟眨眨眼睛,神情无语地回答道,“满打满算,您时至今日已经缠着小半个月了。威逼利诱都用了,打了无数架,乐伶城的山峰和庙宇都被你们拆得差不多了,国师这棵铁树依旧不开花,您还不打算放弃啊?”
“委托人的家里?我记得这种小事是用不上国师的。”慕倾依琢磨着,五官扭动做了个鬼脸,“清识国师是被我气疯了吗?”
待在这于他而言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月,加之有她这个“慕二疯子”穷追不舍,冷漠强大的国师恐怕是要郁闷坏了。
委托人家西开大门,面相群山,山后则是乐伶城世代故去的坟茔。山穷水恶之地,一座山挡住了不少凶神厉鬼,这座城的人们才得以生存至今。
“小…小姐…”丫鬟吞了吞口水,一脸欲言又止。
“有话便直说,你知道我不喜你支支吾吾。”慕倾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得了小姐的特赦,丫鬟心里便有了底气,她深吸了口气,正色看着慕倾依:“恕奴婢一句直言,奴婢觉得您并不是真的爱国师大人,为何一定要虎口拔牙呢?”
想起自家小姐脸上那道险些毁容的伤痕,她就有些后怕。
她家小姐国色天香,哪路男子见了不为之倾心?为何偏要追着不懂风情的清识国师呢?
突如其来一个坑,让慕倾依愣了半瞬,险些就地破防,发泄似的拿起糕点塞进丫鬟嘴里:“给我闭嘴!谁说本小姐不爱他了?我爱死他了。还有,唤我二小姐,别没大没小的。”
丫鬟含着满嘴的糕点,目光迷懵呆滞,将不信二字写在了脸上。
慕倾依显少撒谎,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虚,轻咳了一声:“小蹄子你还小,有些事跟你讲了你也不明白。”
——我总不能直接说为了避免赐婚圣旨啊…
想起自家小姐脸上那道险些毁容的伤痕,她就有些后怕。
明明在她看来,她家小姐国色天香,哪路男子见了不为之倾心?何况依小姐的家境,天潢贵胄还不是任由挑选?为何偏要追着不懂风情的清识国师呢?
突如其来一个坑,让慕倾依愣了半瞬,险些就地破防,发泄似的拿起糕点塞进丫鬟嘴里:“给我闭嘴!何人胡言说本小姐不爱他了?我爱死他了。还有,唤我二小姐,别没大没小的。”
丫鬟含着满嘴的糕点,目光迷懵呆滞,显而易见将不信二字写在了脸上。
慕倾依显少撒谎,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心虚,轻咳了一声学着慕南卿的语气神秘莫测卖弄道:“小蹄子你还小,有些事跟你讲了你也不明白。”
——我总不能直接说是为了避免那道赐婚的圣旨啊…如今的京城,表面上瞧着平和,实际上则分崩离析。
各个世家该站队的站队,该划清界限的划清界限,势力本就呈鼎立之势,就看谁先绷不住这根弦率先打破这平静。
今上年岁渐长,皇子数量锐减,不管日后哪一位皇子继位,都不会容忍其他皇子做心腹之患。
慕南卿已经嫁入宸王府,若想保证慕家不为天家所制,在新帝登基前,慕倾依绝对不能嫁入任何一个皇子的府中。
慕倾依别过头避开一双纯净而黑白分明的眼睛,随即恶狠狠地解释、又似在喃喃自语:“有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见得非要有爱和情。我要清识国师娶我,他这辈子只能娶我。”
丫鬟似懂非懂地盯着慕倾依看,愈发认为近段时间主子的脑子有坑,可能是被上次大小姐来府中时所留下的丹青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