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卿最看不得这副模样,捏着筷子无奈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算什么?”
萦儿得了自家王妃特赦,心间的顾虑消减了八九分,深吸口气中气十足道:“奴婢许久未跟在您左右伺候,王妃您的疯病是不是又犯了?”
慕南卿:……
此刻天色早已大亮、日上三竿。
担心会有人偷袭威胁到自家仙首而一宿没睡的慕姓三人正打着哈欠,准备跟已经起来的鬼卫交班,突然听见房内传出一阵震怒不已的“滚出去”,随后哭哭唧唧的萦儿便抹着眼泪从门内出来了,靠在墙边委屈抽噎。
慕姓三人一阵不忍直视,心说这小丫头可真够倒霉的,一大早就上赶着让煞神欺负。
慕绯眨眨眼睛,叼着烧饼走过去,语重心长哭唧唧道:“小萦啊,你有几天没在慕祸害跟前伺候,兴许不知道,她最近脾气见长,一言不合便暴躁得厉害,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听我的,别去招惹她。”
他边说边将烧饼一分为二,递给萦儿一半:“还没吃饭?一块儿吃吧。”
萦儿没什么顾忌,接过去边哭边吃,师徒二人一大早便蹲在门口边哭边咬烧饼,当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素来爱面子的慕凌频频撇嘴,恨不能装成不认识他俩。
“难以置信。”慕曦看着两人,语气轻缓喃喃道,“胖师弟竟然会把吃的东西主动分给旁人…”
平日里三人中,就数慕绯就护食,别说主动分,就是旁人上手去抢,也不一定能够抢得着。
早年间慕南卿曾经亲自出手抢了慕绯两坛子美酒,结果被仅仅十几出头的慕绯抱着腿哭了半响,裤子都险些被他扯掉,最终还是慕清吟出手,将其强制拎开带走了慕南卿和那两坛子酒。
事后慕绯有骨气,整整半月余不跟慕南卿说话。
这些个荒唐事还都历历在目,也怨不得两人对眼前的场景感到匪夷所思。
慕曦一言不发,从昨夜到现在,她一直都在想逃走的慕辛芮可能藏身的地方儿。
慕凌跟她所想的差不多,拧着眉毛越想越气,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和门口边吃边哭的两个人,气更不不打一处儿来,强忍着上去踹两脚慕绯发泄的念头,破口低声谩骂道:“慕辛芮那个王八蛋狗叛徒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慕凌仰着高傲的头颅,重重吐出郁结在心的一口瘴气,气咻咻道,“要我说,慕祸害压根儿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白云间。”
“仙首也是被逼无奈。”慕曦低声道,“现在玄修界两大玄门仙首龟缩下落不明,麾下弟子失了主心骨群龙无首,这是非常棘手的事情,这个节骨眼上仙首不得不露面。”
慕凌闻言又是一阵嗤笑,撇嘴道:“慕清离跟萧城主两人伤势未愈,来了能做什么?慕祸害甚至灵息都没了,这座城对她而言危险无处不在。”
“也不尽然。”慕曦叹了口气,内里也是忧心忡忡。
仅有一墙之隔,慕南卿将门外之人的吐槽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缓缓叹了口气,不满地皱皱眉,遂而推开自己面前的碗筷。
没食欲用膳,慕南卿只能神色恹恹去一边的果盘中挑了几颗萧宸玖事先剥好的葡萄塞进嘴里,然后随意抽了本书躺到一旁的美人靠上,昏昏欲睡。
其实她是没有心思看书的。
虞磬城和袁轰并非一等一的大事儿,她从不爱玩儿斩草除根的那一套,亦从不怕有人卷土重来,只要厌烦的人不要屡次三番出现在她眼前晃,慕仙尊素来不介意睁只眼闭只眼。
可现下慕清吟依旧下落不明。
一个大活人说消失便消失得悄无声息,慕南卿嘴上不说,心间一直惦记不已。
兴许二人之间逐年产生了许多隔阂,现下的关系不比从前,可若是说一丁点儿不在乎根本就是胡诌的。
夜观星象,那人天煞入命宫,是九死一生之兆。
眼前闪过初到往引城在客栈书中翻出的墨燕,慕南卿不禁摇头失笑,喃喃自语道:“做得了墨仙、开得了赌坊,想必是有些本事的。”
年幼时相依为命的情谊,没人比慕南卿更为熟悉慕清吟的笔迹。
当天便已经知道“墨仙”是他,慕南卿感念自己手底下卧虎藏龙的同时也在气慕清吟连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她,亏她还以为这个一步三喘的病秧子无家可归,一腔心意都喂给了狗。
这会儿萧宸玖人也不知道又忙什么去了,慕南卿实在是无聊,将书本合拢后丢在一边,曲起指尖敲了敲美人靠的边缘。
好死不死,应声下来听命的人是阿三。
面无表情的阿三被叫下来,黑着一张全天下都欠他八百万两银子的臭脸,冷冷询问:“夫人有何吩咐?”
“…你陪我说说话?”慕南卿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道。
阿三没再说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慕南卿。
慕南卿干脆翻了个白眼,摆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想问问萧宸玖去哪里了。”
“主子去找陈轩了。”阿三冷冷说道。
嘶——
慕南卿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坐起身:“他去找陈轩做什么?你怎么没跟着一道去?”
阿三整个人都没什么波澜,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木头样:“用不着我,慕鸳戟前辈随他一道去了,他吩咐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好夫人。”
这话说得慕南卿眉头直抽搐,火气蹦蹦蹦往上窜,气得她肚子疼:“我问你他找陈轩做什么,别想着糊弄过去。”
“去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般金贵,需得他亲自前去拿?”
“祖虞九愿。”
慕南卿沉默了。
阿三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笑出声来,两个奶白的小尖齿清晰可见,不多时又收住笑意,小声嘀咕道:“原本该我来陪他一道去的。”
纵使萧宸玖剑脉已经损毁,此生都无法再用剑,但那柄上古战神剑属于他,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该荒废在陈轩手中。
可惜慕南卿现下不仅帮不上忙。
她的妊娠反应最先体现在灵息上,如今灵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一介肉体凡胎,做久了马车都要周身不适,连最为基本的自保能力都失去了,还要劳烦萧宸玖分出人力耐心护着她。
“您老实待在驿馆中,便是帮了王爷了。”阿三心直口快、寡言少语地说道。
他这句是心里话,真真切切希望慕南卿别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动歪心思耍幺蛾子往外头跑,反之可真就是永无宁日了。
慕南卿知道他这话中的意思,但依旧很不喜欢阿三的语气,摆手道:“你上去,换小五下来陪我说话。”
“现下轮值只有属下和阿双。”阿三目不斜视,义正言辞道,“阿五要明晚才能轮到。”
慕南卿:……
她现在更是想往外头跑了,只要别让她接触到阿三这根木头,让她独自在房间中睡觉也是好的啊。
见慕南卿很长一段功夫都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阿三深施一礼后无声告退了。
房内只剩下了慕仙尊一人,她闲来无事便找来笔墨,在纸上画起了白菜。
可叹慕南卿英明一世,画起白菜的水准实在是不堪入目,连着画废了两榻纸,她彻彻底底放弃了,将宣纸铺在案上,提笔磨墨,改成画萧宸玖。
那张丰神俊朗、世间少有的俊脸不多时便在纸上初具雏形,慕南卿眼珠子一转,舌尖轻舔下唇角,计上心来。
萧宸玖自外头回来时,特意在浴房内先沐浴更衣,衣裳穿得松松垮垮,披散着一头浓密说话的长发推门而入。
此刻的慕南卿精神不济,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萧宸玖的一声“卿卿”,就这么卡在了喉咙中。
宸王殿下微不可查地蹙眉,心说都是怎么伺候的?就让她这么睡了?
萧宸玖将从点心铺子中带回来的凤梨酥搁置在桌边,走过去轻手轻脚把心上人扶起来搂进怀中。
还不等他用力把人抱起来,目光突然被桌案上的一副美人图吸引住了。
画儿中美人花钿挽发、流苏步摇随风缓荡,端的是一派雍容华贵、艳绝出尘。
萧宸玖倒不是被这画儿中人的美所吸睛,之所以驻足,无非是因为这美人有着一双潋滟多情如星河的桃花眸,似温柔又似危险,眼下还生着一颗恰到好处的美人痣。
萧宸玖越来越是眼熟,到最后直接气笑了,看着心上人恬静的睡颜频频磨牙。
他家娘子的小脑瓜子里究竟都装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儿?为何总是这般奇葩?
从前对着王八喊王爷,每天总要变着法儿的气他几回,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他的人,消停了没几天,又玩儿出了新花样儿。
补药不肯吃、古籍不想看,无聊极了干脆把自家夫君画成女儿身找乐子,当真是又好气又无奈。
宸王殿下任劳任怨,将自家王妃抱回床上安置好,又被近几天负责慕南卿饮食的仙医风净月告知后者没用早膳,只能负气将自身底线拾起来往后挪了挪,吩咐她重新炖些珍馐美味,等慕南卿睡醒了再吃。
交代好一切重新回到房间后,萧宸玖想了想,到案前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丹青直笑,趁着慕南卿没醒,俯下身子一声不响将那副有违人伦的画儿小心翼翼卷起来,捡起一根发带固定,然后塞进自己的乾坤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