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显现出朱雀显出真身,他却一如既往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南卿震惊之余被噎了一下,直接气笑了:“何其荒谬。”
上了年纪的慕鸳鹭聪明地没有接话。
慕南卿无暇抬头去看天上的繁星,也没有低头去看地上的灯火。
身处于高空之上,修为被禁封如同凡尘之人,于空高速移动让她有点头晕。
“解开我的灵息封印。”慕南卿不多时便脸色发白,气息有些紊乱地要求他。
“不解。”巨大的朱雀干脆利落拒绝,甚至还笑了几声,“若不是鸳戟师妹告诉我,我待在门内不涉及窗外事,还不晓得仙首您涉险去了死水河。
现在属下好不容易连骗带诈封住了您的灵息,难道解开了这道封印、让你跟我大打出手?”
慕鸳鹭话到此处顿了顿,张开尖橼轻咳两声:“事先说好,可不是我怕你啊,我只是顾忌你的身子。”
慕南卿垂目,听着这番说教未置一词。
她是了解这只朱雀的。
慕鸳鹭对外实力并不是白云间五殿主中最强悍的一位,实际上是门内唯一一个实力与慕南卿不相上下的,若不禁封她的灵息,就得按照规矩对峦一场,她现在的情况,未必会是前者的对手。
同这只老雀硬碰硬向来就不是个办法儿,左右现在暂时回不去,慕南卿干脆抻腰侧躺在了慕鸳鹭背脊上,贝齿咬住了红唇,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
“解开…快点!”不多时她再次开口重复这句话,声音已经有些发飘,“我不会趁机溜走…”
慕南卿头晕目眩,五内颠倒,努力调整呼吸:“如果你不想让我吐在你的身上…”
慕鸳鹭:…
金色灵光闪动了一下,灵息的禁制被解除了。
强悍地灵息游走四肢百骸,慕南卿脸色顷刻间好看了许多,胃腹间的翻腾平息下来,风光霁月的仙尊总算能喘过一口气。
“你是说慕鸳戟告诉你我在这里的?”精力有所恢复,慕南卿在朱雀的背上坐起身,笑意不达眼底,莞尔道,“她如何晓得?”
她能确定此次前来死水河,没有被外界察觉,亦没同任何人说过确切时候,慕鸳戟什么时候习得预知之术了?
“你今日清晨所见的,纵使做了杀手多年不回宗门,可那毕竟是云殿主。”慕鸳鹭回头,鸟眼斜睨一眼慕南卿,咧着鸟嘴嘲笑她道,“仙尊莫不是死过一场,脑子都傻了?”
慕南卿缄默不语。
白云间云殿,嫡传素来弟子稀少,所收的都是运势契合天地、心性澄澈之人。
慕清越那家伙,算起来还真是她的嫡传师弟…她会的,前者纵使不如她,也能学出个五七八分。
——她这是被看穿了!?
马失前蹄的慕仙尊惊世骇俗,叹了口气,最终没再想着追究。
抽出腰间的拢雾扇,慕南卿敲了两下身子下方的金色羽毛,那璀璨的金羽顿时染上了一层霜痕:“太师叔,咱们谈个条件呗?”
“不谈。”打着瞌睡的慕鸳鹭顿时警惕起来,周身散发出一股独属于祥瑞之鸟的气势。
火焰结成屏障笼罩在周身,生怕慕南卿下一瞬就要跑路。
慕南卿皱了皱眉:“我没打算跑。”
“但我现在必须回去。”
“这事儿交给我去办,你先回白云间。”慕鸳鹭连连翻白眼,低声道,“你回去做什么?你现在的身体,还能跟邪祟战几场不成?”
“能不能出手不打紧,我不能扔下他。”慕南卿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温柔起来,轻笑道,“见不到我,他会害怕。”
慕鸳鹭:……
慕鸳鹭叹了口气,心说玄修界的九逍会害怕,你还不如忽悠我母猪会上树!
“既然你千里迢迢来了,那便莫要看热闹,跟我一块儿回去,掉头。”慕南卿指尖微动,面上风光霁月,私底下却悄咪咪在万千根金羽中扯下一根闪烁这金色流光朱雀毛。
神鸟朱雀羽毛落下,在她手中化成了纤巧的硬质鎏金羽毛,蕴含着醇厚温润的灵息。
朱雀眼睛都瞪大了,张开的双翼差点一个颤抖将慕南卿从背上抛出去。
他心如死灰看着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掌门人,眼皮子抽搐不已。
感情他家少不更事的仙尊还以为自己作风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呢?
慕鸳鹭深吸口气,为了维护自家仙首的脸面,最终是忍气吞声,没有告诉她拔掉羽毛是有触感的。
——那可是是生在我身上的羽毛啊,所谓龙之逆鳞不可触及、凰之金羽不可落懂不懂?
慕南卿并没有意识到,面无表情将羽毛塞进腰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允许我回去,待此事了结后,我便跟你们回白云间去。反之你若不依我,这事儿便只能免谈了,本尊素来说到做到。”
“你知道的,我若是真想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正如我躲在尘世,玄修界三千修者便寻我不得。”慕南卿语气风轻云淡,却难得蕴含着正色,“我对掌门和盟主的位置,向来可有可无,太师叔您知道的。”
朱雀听闻“太师叔”三个字,身形猛然间晃动,在原地打了个旋,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气咻咻道:“别喊太师叔,显得我更不年轻了。”
“那年轻的太师叔,”慕南卿见慕鸳鹭已经动摇,莞尔笑着,指尖轻抚腕骨处的羊脂玉手镯,拿出一枚紫色云穗,飞身到了他的眼前,直视那西瓜大小的眼睛笑道,“依晚辈看来,还能再多当任三十年风殿主。”
“慕清离,不让老年人退休是为天诛地灭!”慕鸳鹭嘭地一下便回了人形,扑闪出尾羽垫在慕南卿的脚下,气定神闲掸了掸金色衣袖上的灰尘,不知打哪儿拿出一只空茶盏,递到慕南卿手边。
慕南卿不胜其烦,于茶盏上方搓了搓指尖,雪絮撒堆满了整只盏,顺势到乾坤袋中捏了两搓儿药材扔在上头。
慕鸳鹭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不知。”慕南卿摇头耸肩,淡淡笑道,“我的乾坤袋中只有这个,您将就一下?”
慕鸳鹭无奈妥协,掌中燃起火焰,轻轻吹了口气,雪絮融水,煮了一盏茶,颜色澄澈,散发着一股药草的味道,抿一口,酸酸甜甜的,老大不小的风殿主脸顿时黑成锅底。
慕南卿依扇掩面,压下禁不住上扬的嘴脸,忍笑忍到脸色泛红。
慕鸳鹭无奈收起茶杯,捻了捻金墨半掺的头发丝叹道:“仙首,您的好生之德与怜悯之心呢?”
慕南卿蹙眉,将云穗塞回慕鸳鹭怀中,挑眉道:“咱们白云间素来简单干脆,什么时候有过这些情意?你那徒弟离做殿主还差些火候,你别给我撂挑子。”
“清吟回到白云间了吗?”提起这个名字,慕南卿还有些恼火,压制着脾气问了一句。
慕鸳鹭摇摇头,对慕南卿的反应有点意外:“不是你令她出山的吗?”
“用你的鸟脑子好生思索一番,我会令一个病秧子跑出白云间、来这往引城?”慕南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慕鸳鹭点点头:“您会,毕竟您从不做人。”
慕南卿:……
风光霁月的仙尊气得连连叹息,咬牙切齿道:“他在往引城有生死之劫,前些天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意是送他回去,谁料他还敢明目张胆抗我的令,自行跑得不见了踪影!”
慕鸳鹭猛然怔住了,被雷得外焦里嫩。
白云间门风与其他仙门有所不同,就算当面怨怼仙首亦不算稀奇,平日里的相处方式根本辨不出上下级的区别,可一旦仙首下令,便必须遵从。
慕南卿大体事情之上雷厉风行,自当任白云间仙首那天起,就没有人胆敢抗令过,这慕清吟不愧是主子出身,还真是头铁。
“如您所料,雨殿主至今未归,不知去向。”慕鸳鹭老老实实回答,遂而叹了口气,振振有词嘀咕,“所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当初不该一力保下他。”
“袁轰因此怨您恨您,您也因此处处对那老家伙手下留情——”
“你想多了,清吟他虽然瞒了咱们一些事儿,但还不至于背叛我。”慕南卿打断慕鸳鹭的话,眸光平缓又如深潭,“我刻意询问也只是忧心他。”
慕清吟的劫难是什么,慕南卿也不清楚,只是……
“抓紧,我要落下去了。”慕鸳鹭减缓双翼的扇动,低声提醒她。
慕南卿身处于慕鸳鹭的尾羽之上,嘴角疯狂抽搐:“我往哪儿抓啊?”
这个角度,她若是非要抓,大抵只能抓这只朱雀的屁股。
朱雀的金色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慕鸳鹭思虑良久,冲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我到之前,你们碰上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慕南卿耸肩,实事求是认怂道,“大抵是幻鬼吧,能够营造出那般真实的情景,至少也要上百只。”
“你们撞进幻鬼窝里了!?”慕鸳鹭缓缓降落,脚下一个酿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活活呛死,“你不是六邪不染吗!?”
“对啊,所以幻鬼只敢营造幻境,没敢碰我啊。”慕南卿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同情地提点道,“我那道侣,是名副其实的天煞之命,鬼怪见了都要失去理智的程度。”
慕鸳鹭:……
慕鸳鹭收起的双翼又张开,嘴角疯狂抽动,眯眼适应昏暗的光线,嗫嚅道:“仙首,属下现在说属下不想管您了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慕南卿并不勉强他,落地后就开始四处摸索,口中爱答不理道,“你随时可以撤。”
慕鸳鹭:……
死水河地界戾气极为深重,周边尸骸遍布、白骨嶙峋,很难找到下脚之处。
神鸟朱雀身处这厢法力受限,嫌弃地扯扯拖在地上的衣摆,随即收回了尾羽,小姑娘似的小心翼翼绕开地上的泥沼,跟在慕南卿身后。
慕南卿天生为邪祟所惧,戾气自然也不敢近她的身,以至于她所过之处,云遮雾罩自动向两旁散开,那些没有意识的游魂更是吓得动都不敢动。
“来,你过来。”慕南卿站在原地巡视一周也没找到能够坐着歇息的地方,左挑右选,看到一只级别还算不错的游魂,立刻指了指它,开口唤道。
“啊…”游魂木楞地周身凛然,遂而反应过来是慕南卿在叫他,吓得顿时没了人形,成了一缕烟尘。
“噗嗤——”站在她身后的慕鸳鹭没忍住笑了一声,在收获自家仙首一记奇妙的眼刀后赶紧闭了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曾说。
“哼。”
慕南卿重重冷哼一声,推一把慕鸳鹭:“那缕游魂不简单,你去给我把他抓住。”
“你让我去?这种小事儿你让我出手?”慕鸳鹭感到不可思议,连连眨眼睛,“仙首,属下出身风殿,擅长控局,不擅长强攻。”
慕南卿不想听他废话,转到他身后,一脚踹在慕鸳鹭的腰间:“快去,我还要去找萧宸玖,没有功夫在这里磨蹭。”
“哎呀!”慕鸳鹭被踹得酿跄了一下,遂而转过身整理着自己弄乱的头发道,“仙首你…怎么都要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不知轻重?让未来的小仙首看见了怎么办?”
“一会儿属下见了九逍尊上,就要告诫他千万不可让您教导孩子,玄修界有一个慕清离便鸡飞狗跳了,万一再多一个,天岂不是万塌了?”
慕鸳鹭话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题戛然而止,苦着脸道:“哎呀不对,九逍尊上欺师灭祖六亲不认杀人如麻,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如此看来,你腹中的小仙首不论由谁教导,都注定是个祸国殃民的小祸害。唉…咱们白云间的门风何时差劲至此,这该如何是好?”
“孩子生下来,本尊会留在身边亲自教导。”慕南卿给了慕鸳鹭一个别墨迹快点上地眼神,振振有词又似喃喃自语,由衷感慨道,“萧宸玖太好欺负了,孩子绝对不能像他。”
他的小白菜根正苗红,剖开外表的肃杀窥探内部,柔软得令人心疼。
星天外前掌门的提携之恩,让他甘愿为其背锅这么多年,纵使剑脉尽毁、灵根已废,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也不曾为自己辩护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