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卿一边回忆,一边如数家珍数落:“你不止敢对我动手,还敢把我扔在戾气弥漫鬼怪横行的荒郊野岭,你明知道我害怕。那天我喊了你好几次,可是你却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慕南卿是什么性子,那是个旁人冲她指手画脚便会回以致命打击的小心眼儿,连性命相托付的心腹都愿称她为祸害。
她睚眦必报,萧宸玖额角处的伤疤便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那天夜里,把她从树上掀下去摔疼的人不是萧宸玖而换成其他人,那么对方的坟头草恐怕都长出两米高了。
萧宸玖本就不是擅长在心上人面前花言巧语的性格,只能任由她拽着衣襟,眸光微颤,将惧怕和愧疚深深藏于心底。
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不管是否有意,对她的伤害是无法逆转的。
万语千言,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异常的“对不起”。
慕南卿眉心狠狠跳了跳,“啪”地一声摔上房门隔绝了外头不识趣的三双眼睛,发狠地搂住萧宸玖的脖子,迫使他低下头,咬牙切齿道:“对不起就行了?我是为了听你说一句对不起吗?”
“…那…你想听什么?”萧宸玖沉默许久,愣愣地问。
“什么都不想听。”慕南卿负气松开他转过身,留给萧宸玖一个后背,甚至还煞有介事拍了拍衣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你把萦儿给我抽调过来,这事儿就算完。”
“她…”
“没得商量。”慕南卿紧走两步跃到高桌上坐着,双眸微暗看着萧宸玖,语气淡然而掷地有声,“别指望我会理解你,我告诉你不可能。我懒得应付那些奇怪的人和妖精,萦儿再不来,我就带着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
“她在赶来的路上,不出意外今天日暮时分就能抵达。”萧宸玖心知再任由慕南卿天方夜谭下去后者会说出些什么鬼话,主动走到她面前,打断了她。
还剩半句话没说出来的慕仙尊脸色阴沉,一脸不情愿地住了口:……
“对不起。”萧宸玖伸出手,将高桌上的慕南卿拦腰抱起,穿过屏风的遮挡,放到室内的床上,蹲下身子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对不起…卿卿…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再也不会了…你不需要原谅我,只要记住我不会再伤害你就够了。”
萧宸玖桃花瓣似的双目爬满了血丝,目光虔诚而悲伤,刺得薄情寡义的慕南卿心脏疼,不由得伸出手遮住前者的眼睛,罕见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她就是身边没有周到可靠的人可以用而已,想借题发挥把小丫头带过来。
至于怨与不怨,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充其量只是那天晚上有点难过而已,没想到萧宸玖会这般在意。
——这,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要她如何是好?
“唉……”慕南卿眼里的情愫散尽,幽幽叹了口气,抽回挡着萧宸玖眼睛的手,正色回看着他,“萧六,我只说这一遍,你要记好——”
佳人眸光矜傲,似雪圣洁,小唇轻启,浅淡无波地语调钻进萧宸玖的耳畔,印在了他的心间。
她说:“我不能再被抛弃一次。”
萧宸玖心脏骤缩,有那么一念间,他离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竟仅有一层窗纸相隔。
但他却不敢触及那片禁忌。
一个人费尽心思抹掉的过去,怎么会愿意为人知晓?哪怕那个人是她的所爱。
“我记下了。”萧宸玖垂下睫羽,低头等待。
“你在期待什么?”慕南卿戏谑地语气在室内响起,其中不可避免掺杂着几声轻笑,“我说王爷,你不会是等我吻你吧?”
萧宸玖睁开眼睛,就见慕南卿已经将收拾行囊要用的箱子打开,颐指气使站在旁边用眼神示意他过去:“你答应了要给我收拾行囊,快些过来,收拾好了准备赶路。”
宸王殿下遭到恶意戏弄,恼羞成怒,起身把调皮捣蛋的罪魁祸首按在屏风上亲了又亲才罢休。
距离玄修盟主之位重选大会没剩下几天,一行人功夫多多少少有些紧促,也不好再多耽搁路程,天明时分便继续赶路了。
慕南卿有孕在身,不能动用灵息,猫儿似的窝在车内软垫上吃吃睡睡,连磨爪子都由萧宸玖代劳,赫然成了所有人中最为娇气的一个,整整一天都在把堂堂一水护城之主当做仆人呼来喝去。
宸王殿下不厌其烦,甚至乐在其中,听话得像只性格柔顺的雄性大猫眯,百依百顺令一众人大跌眼镜。
与之同时,往引城中心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修者,大小客栈全员爆满,生意红火异常。
“据说今年除了仙者历练、文争武斗,还有怪物潮汐可以一睹为快,机会千载难逢,看点可比十几年前足多了!”老汉倚在酒楼门口,骑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口中叼着老烟袋,吧嗒吧嗒抽着,唾沫横飞与外地客人高谈阔论。
怪物潮汐,乃普通人口中的一种口口相传之热血憧憬,实际上是往引城地势特殊所形成的邪祟攻城潮。
据悉死水河每隔两百年便会翻一次水,届时会有一部分妖魔鬼怪伺机逃出,流入外界为祸人间、涌进与其最近的往引城,称作怪物潮汐。
远古年间,有不少城民因此命丧邪祟魔兽之口,后来随着修者的增多和秩序的完善,“怪物潮汐”已经成了一种见闻,同时也是修者历练成名的大好时机。
人们为其设立了英雄榜单,吸引各方贤士前来斩杀邪祟、小试身手,上榜者皆称天下大能,为各个门派以丰厚条件争抢,会受人尊敬一生。
“可不是嘛,自古以来,能够让那群踩着仙剑满天乱飞的修者集体轰动的,无外乎盟主易位跟怪物潮汐这两件事儿,如今恰巧没差几天,多稀罕呐!”
“我听传言呐,各大仙者皆已经提前动身,来这往引城。怪物潮汐这送上门儿来的成名机会,那尊仙首不想自家弟子拔得头筹?”
临街阁楼,身穿一袭红衣戴着面纱的女人手握酒壶,肘部搭在窗棂处静坐于窗户边,听着阁下火热地谈论轻蔑嗤笑一声:“这一回的玄修界盟主重选大会有何看头?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笑话罢了,会当真的唯有四六不懂的平头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