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脚毫不留情踢在隐戌道长腿上,将他挤到一旁,顺便两指夹住已经嵌进瘴气中的桃木剑,随手扔到一边。
失去桃木剑微弱的制衡,原本凶悍的瘴气变得更加肆虐,门廊外的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恍如华灯初上时分。
“小疯子!这个节骨眼上你捣什么乱?瘴气要失控了,赶快离开这里!”隐戌道长又急又慌又怒,破不开门不要紧,反正里边那位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这小疯子就不一样了,她这小身板会被瘴气蚕食得渣都不剩,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小疯子虽说疯了点,可怎么说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师父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行!
隐戌道长猛地扯下粘贴在下巴上的假胡子:“邪祟,爷爷我跟你拼了!”
假道长抄起一旁的扫帚火急火燎冲上去,慕南卿则不慌不忙将手探进袖口中,掏了又掏,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甩出去,正中隐戌道长背后,嵌进衣衫里消失不见。
接触到瘴气的瞬间,隐戌身体散发出微弱的白光,竟然没感受任何到阻力,心下正觉得奇怪,突然听见“桄榔”一声巨响。
“嗷!”隐戌道长硕大的脑门重重砸在实木门板上,瞬间眼冒金星,受冲力反斥一屁股坐到地上,鼻子下方多出了两道鲜红。
慕南卿别开头,不忍去看这副惨状。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单手拉开房门,向隐戌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
后者这才注意到堵在门口的瘴气会随着疯女人的动作闪避和退缩,似乎很怕她。
隐戌道长摇摇晃晃爬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卧房腿肚子都在打颤,故作镇定正要哄慕南卿先走,被后者干脆利落一脚踢进室内。
奔腾的瘴气扑面而来,隐戌道长肢体僵硬,本能地闭紧眼睛,毫无悬念又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慕南卿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投给他鄙夷的眼神,甩手扔下一张封闭符咒,将隐戌连人带五感一同封在原地:“幸好不是真的年迈,否则这种程度的摔击大概要传府医了。”
隐戌道长被慕南卿噎得说不出话,张大嘴巴呆呆看着她,总觉得事态发展有点不对劲。
慕南卿说完就没再管隐戌,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迈开腿去内室赚钱…救人了。
穿过华帘、绕过屏风,总算是见到了差不多被她遗忘的萧宸王。
萧宸玖整个人被瘴气重重包裹住,昏暗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几乎辨认不清样貌。
慕南卿眯起美眸,徒手挥开挡在萧扒皮面部的黑雾团,伸长脖子近距离查看,发现后者已经被瘴气侵蚀得七七八八,不过尚有神智,还不算晚。
“王爷,妾身来救你了。”慕仙尊神采飞扬举着一张壁画纸改成的符,和颜悦色道,“八千两不议价,待会儿王爷记得付一下。”
语毕,她也不管萧宸玖答应不答应,甩手将符咒掷出去。
她的目标并不是缠在萧宸玖身上不断侵蚀他的瘴气,而是摆放在案头的熏香炉。
薄薄的壁画纸带着伶俐的气息撞上熏香炉,一触而散,化作细碎月芒,丝丝寒气溢散于空气中,伴随着细微的雪落凝霜音,室内重新恢复了明亮。
缠绕在萧宸玖周身的桎梏消散一空,宸王殿下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跌在床头,失神的双眼紧盯着罪魁祸首熏香炉。
“失望了?”左右已经暴露了,慕南卿并没有继续隐藏的意思,倚在案头饶有兴致望着他,语气淡淡道,“王爷本不该用命去赌必输局。”
萧宸玖缄默不言,微蹙的眉宇却暴露了他在听的事实。
宸王殿下喜怒无常、六亲不认的形象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潜移默化到慕南卿的认知里,首次撞破活阎王这副颓废样,竟惊叹于帝王之子竟也会奢求子虚乌有的亲情。
据她这几日的了解,萧宸玖本是中宫嫡子,降生之际也曾被寄予厚望,是先皇后和今上捧在手心中的孩子,度过了十年神仙也羡慕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萧宸玖十岁那年,先皇后毫无预兆崩逝,他成了没有母亲的小白菜。
同年,皇贵妃李氏晋为继后,众星捧月的小皇子地位一落千丈,彻底沦为爹不疼娘不爱的弃子。
次年,本朝与邻国达成休战条约,交换嫡子为质,十一岁的萧宸玖毅然拜别父皇,只身踏上陌生的敌国领土,这一别就是十载春秋。
好不容易熬到年限,躲过各种明枪暗箭重归故土结束质子生涯,晋爵封王,却还要娶一个根本不曾见过面、脑袋不太正常的女人为妻。
慕南卿感叹萧宸玖命运多舛,
虽说身在敌国难免会受各种意想不到的委屈,但至少性命无忧,如今回到故土,处境却愈发艰难了。
扪心自问,慕南卿尚且搞不清楚当今皇上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
“妾身不懂尘世之人的羁绊,故而有些问题,看得比您清明几分。”慕南卿自顾自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放到萧宸玖床头,意有所指道,“这个‘东西’妾身已暂封在熏香炉中,如何处置随王爷您。”
究竟是以牙还牙,还是继续忍受,就看你自己的心了。
“不装了?”萧宸玖嗓音沙哑的厉害,从香炉处移开目光,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焦距,“你…究竟是人是诡?”
慕南卿气息滞涩两息,嫣然一笑:“吾乃九天神女下凡,刻意来助王爷转危为安。刚刚那道符可是吾全部身家,竞价八千两呢,王爷您是不是该还钱了?”
萧宸玖一点也不愿意继续听慕南卿瞎掰,端起茶盏抿了些许茶水,又轻轻阖上眼眸,道:“你不说也无妨,本王早晚会查出你的来历。”
“好啊。”慕南卿不痛不痒耸肩,勾唇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那…妾身拭目以待。”
萧宸玖极度疲惫,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听到这句挑衅依旧气得心口疼:“敢情王妃救本王性命,就是为了区区八千两银子?”
慕南卿心说不然呢,除了钱财外你我之间还能有别瓜葛吗?
她的面上丝毫不显,转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银子是次要,主要当然还是妾身爱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