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壁侃侃说道:“杨嗣昌是崇祯委以重任的剿匪督师,其提出的剿匪主张,不管是从短期还是长远而言都是极具战略眼光的平匪之谋,事实证明,杨嗣昌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剿匪成效不俗,如果不是张大王贿赂左良玉,左良玉如果不是忌恨杨嗣昌揽功,张大王被其所灭,当属必然。
而在张大王突破封锁,跳出杨嗣昌的包围圈之后,也正是因为左良玉部对其阳奉阴违,致使张大王能一次次躲过官军追捕,进而转战千里。
也就是说,剿匪之失,其责在左良玉,而不在杨嗣昌,杨嗣昌任督师这几年间有功而无过,崇祯皇帝不可能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
只要崇祯能看的清楚,他怎么可能会在义军声势通天的当前,临阵换帅,自断臂膀。
如果杨嗣昌死了,朝廷还能派谁出来督师剿匪?
洪承畴?他如今深陷辽东根本抽不开身。
孙传庭?傅宗龙?这两人倒是帅才,只可惜得罪崇祯,身陷囹圄,这辈子能否重见天日都未可知。
至于其他,说实话,伍某不觉得还有谁有才能能够在如今义军堪称燎原之势前,能够力挽狂澜,比如当今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左右不过就是一纸上谈兵之辈罢了。
因此伍某觉得,崇祯帝最好的处断方式是下旨申饬杨嗣昌,然后令其戴罪立功,并且限定期限,若是逾期,再降罪不晚。”
冯恺微笑,伍壁的判断不能不说很有见地,也符合当下的主流观点,但是冯恺知道杨嗣昌这个月就会死,甚至现在已经死了,因为他也仅仅知道杨嗣昌是在张献忠破襄阳杀襄王之后不久便死,至于怎么死的,史书记载是悸怖,不过冯恺觉得自尽更合理一些,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嗣昌一死,崇祯帝便开始昏招迭出,甚至远在千里之外,还要运筹帷幄,胡乱指挥,生生葬送了剿灭李自成的最好机会,进而葬送了大明社稷。
“伍参赞这番分析很有见地,不过本帅倒是有几点疑惑。”
冯恺淡笑道:“其一,崇祯此人毫无担当,最喜欢的事就是甩锅,如今义军破两城杀两位亲王,此乃弥天之事,谁来扛此重责,崇祯自己愿意背负这名声去和大明的历代先帝分说?如果不愿意,那么还有谁比杨嗣昌背这个锅更合适?
其二,杨嗣昌敢不敢赌,赌一赌崇祯的仁慈,赌一赌崇祯会不会让其戴罪立功,敢不敢把全家老小的性命放在赌注上面。
其三,就算剿灭张献忠未果的责任在左良玉而不在杨嗣昌,可崇祯敢不敢降罪拥兵数万之众的带兵大将。
其四,杨嗣昌若死,谁能接任其职,诚然,如今建奴对中原虎视眈眈,洪承畴督师辽东,确实无法轻动,可傅宗龙和孙传庭都只是被押而不是被杀了,那么事到临头,崇祯难道不能事急从权,把他们放出来戴罪立功?
好吧,就算崇祯是个小心眼,不肯赦免二人,这朝中难道就没有懂军事的重臣了?难道朝廷没了杨嗣昌,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义军糜烂天下了?
至于谁合适,本帅还真考虑过,比如兵部的丁启睿、郑崇俭皆是熟通军事之大臣,若被举荐,自然便是督师……”
伍壁眉头紧蹙,想要据理力争,可话到嘴边似乎觉得自己所谓的理不太能站得住脚,于是闭口不言。
这事说白了,其实和见识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和冯恺知道历史走向关系不大,真正有关系的是对崇祯心理的把握和对人性的了解。
薄情寡义,猜忌心晚期的崇祯是什么货色在后世早有公论,杀袁崇焕,杀陈新甲,孙传庭大概率战死沙场都不肯给谥号,还极尽诋毁,这是一代帝王能干出来的事?
在这样的皇帝手底下当官,明哲保身才是正理,结党营私才是正道,至于国家社稷?
那是皇帝的事……
明亡亡于东林党,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冯恺半点为东林党洗白的意思都没有,但是可以想想看,遇到这么一个货色的皇帝,东林党坐大,把皇帝当成傻子来忽悠,还一忽悠就忽悠个准,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
伍壁不了解崇祯,或者说他对崇祯的了解不够深刻,更是低估了人性中的恶,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并不奇怪,可也正是这一番中规中矩的分析,就能看出伍壁算是个人才,至少不是死读书,读死书,把脑袋读坏掉了的传统文人。
见气氛有些沉闷,冯恺呵呵笑道:“朝廷怎么决断,崇祯如何抉择和我们没关系,反正官军也不可能杀到成都来,那这些就不是我们该去操心的事,最多崇祯派人来成都的时候,咱们和其虚与委蛇一番也就是了。”
“大帅说的是。”众参赞纷纷应和。
“说说李自成。”冯恺肃声道:“李自成对于我们而言暂时不会有威胁,本帅判断李自成最近这几年的战略重心应该是在河南和陕西,当前的重心则是夺取开封,当然,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自成拿下开封,那么一定会驰援,也就是说在未来这段时间里,李自成、张献忠和官军将会围绕在中原地区展开鏖战。
李自成若败,自然无需多说,可李自成若是胜了,那么官军必然遭受重创,甚至再无力剿杀义军,到了那个时候,李自成的野心应该就会北望,出潼关,进军山西,猛扑京师!”
震惊,众参赞直接震惊了,实在是大帅的推测过于长远也过于大胆!
在他们看来,真正拥有角逐天下本钱的军队在当世非武锐军莫属,在众参赞看来,李自成就算破了洛阳,围困开封,可依旧没有脱离流寇的本质,这样的流寇和官军正面交锋必然不是敌手,因此只能游斗。
可大帅竟然说李自成有战败官军,甚至挺近京畿的可能,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