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消弭,夜明珠柔亮姣白的光线下,素袍公子背倚着参天古树,修长的身影茕茕孑立,林间又传来虫豸瑟瑟低鸣,男子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象骨折扇,目光深邃难以言喻。
通天巨树葱郁的树冠一阵抖动,素袍公子古井不波,目光始终不离象骨折扇半寸。
一位窈窕紫衣从树冠轻巧落下,如白蝶掠镜面没有一丝波澜涟漪,曼妙到了极致。
“回禀殿。。。。。。”紫衣女子正要开口却被持扇男子摆手打断。
“秋离呀秋离,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叫我公子。”持扇男子佯怒道。
那双秋水长眸灵气流溢,低头答道:“是,公子。”
“不许再有下次了,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只怕又会惹上一身腥臭,罢了罢了,好在这鸟不拉屎的云梦泽也不会有闲人。”素袍公子把玩着手中折扇说道。
自称公子的龙浩天又微微抬头,平静地问道:“如何?”
紫衣女子秋离欲言又止,理顺了语序后继续说道:“如猜测的一般,那连万胜。。。”
“且慢,先让我猜猜。”龙浩天嘴角得意洋洋地上扬说道。
“连万胜中了圈套,被魏忠仁和一千玄甲重骑逮了个正着?”龙浩天哗地划开扇子,试探地问道。
秋离稍稍眯起她那双秋水长眸,看不出有神情变化,摇了摇头。
紫衣婢女的反应似乎早就在素袍公子的意料之内,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连万胜中了圈套,不敌一千玄甲重骑和魏忠仁,屁滚尿流地跑了?”
紫衣婢女脸上的沉重之色终于显而易见,又摇了摇头,素袍公子双眉倒立不再往下猜。
“整条官道血肉模糊,残肢横飞,十余名大内飞鱼卫和一千玄甲重骑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好在魏总管审时度势才得以侥幸逃脱。”秋离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之中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但仍是透出森森的寒意。
素袍公子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那可是足足一千玄甲铁骑啊,又想起往日在高墙深宫之中锦服玉食,紫醉金迷,压根不知那位白衣儒圣的厉害。传闻那位白衣儒圣三次入长安皆闹得沸沸扬扬,第一次被数万重兵堵在了城外,第二次杀入了王宫外城,却又被禁军和数十飞鱼卫挡下,第三次那位儒圣杀入金銮殿内,离九尊龙椅不过隔目之遥,那回自己总觉得稀奇得很,平常在东厂魏总管、大内飞鱼卫和数千禁卫军的拱卫下,皇宫就连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却为了一个区区的儒生如此劳师动众。
可当下素袍公子不由自主地抹了把冷汗,大梁的龙脉西起昆仑,自西向东顺着长江流入江南,梁太宗为保大梁基业千秋万代,把龙脉锁埋于龙脉走向末端的木如山,以求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如今历经百年,天下大势再次有风云暗涌,素袍公子这趟孤身下江南,只为了去木如寺取回大梁的龙脉锁,不容有失,好在宰相大人房玄林运筹帷幄,早就料到连万胜会半路杀出,干脆将计就计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鱼龙混杂的江湖里头,做饿狗抢屎苍蝇溜马尾勾当的多不胜数,本公子这么一朵惊世牡丹,总少不了那么一些狂蜂浪蝶,那白衣儒雅的连万胜便是其中之一,秋离你说是不?”龙浩天稳了稳心神,谈笑风生道。
紫衣
女子点了点头,眼中隐隐不安。
“怎么了秋离?这江湖虽然凶险,可总有些不容错失的风景。”龙浩天点到即止,继续说道:“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本公子安心得很,管他什么连万胜呢?碰上了跑就是了呗”
“公子,当日奴婢看得一清二楚,那叫白云的髻霞弟子唤出恶蛟的虚影才吓跑了阴冥大蛇,要不要奴婢出手把那冰魂魄夺过来?”秋离望了眼四周血肉横飞的饿狼尸体,眼中潜藏着道不明说不清的深寒。
“诶,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干不得,你忘了恶蛟之力与我大梁龙脉相冲?我大梁气脉龙腾天下又何需这种妖邪之物?况且我们这趟下江南一路凶险万分,且不说我那位虎视眈眈的叔父,江湖上的豺狼虎豹不胜枚举,贸贸然出手只会节外生枝,白云与我年龄相近却天赋凛冽,年纪轻轻便有佛道双修的悟性,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日后可以试着扶植为江湖大能,让他为朝廷效力也无妨,这一路上再慢慢观察罢。”龙浩天目似朗星地答道。
“奴婢知道了。”紫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答道。
日出东方,阳光透过层层树冠缝隙才照入密林中,驱散了一些夜间湿重的水气,白日的大雾气象如期而至,时而浓郁时而稀薄,一会儿看了清路一会又迷雾漫天。
白云等人一直在密林中绕弯徘徊,始终找不到离开云梦泽的官道,在这其间有数股饥饿的猛兽借着大雾峙机偷袭,都被伤势初愈的张雨若和紫衣婢女一一斩于剑下。
小怪对大雾视而不见也不惧怕这些凶猛恶兽,在林中神游自如,来去无影无踪,不时地捧回些野果分予众人,这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棕熊每次出现,都会先把采来的野果分给白衣,然后抬着头怔怔地望着白衣,憨态可掬。
张雨若挪不过小怪的百般折腾,拿过一颗红色野果放入嘴中,清甜可口,齿颊回香。
这种红色野果叫做猴儿果,是小怪最钟情的林中美食,可猴儿果树的数量稀少,可遇不可求,纵使是遍地珍馐的髻霞山,也得走上大半天路才能见得着一棵猴儿果树,而一棵猴儿果树上结的果实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要是在平日,白云想从小怪兜里分上一杯羹,那是蹬着梯子上天,没门!
起初对小怪并无好感的张雨若,忍不住地多看了小怪几眼。
“白云,你这只灵兽在林中穿梭自如,似乎是不惧这漫天大雾啊,何不试试让它带路呢?”素袍公子灵光一闪,一手执扇轻轻拍在掌心说道。
白云恍然大悟道:“龙公子所言甚是!”
“小怪,快带我们走出云梦泽。”白云摸了摸小怪的脑袋,心急火燎地说道。
小怪大口咀嚼着猴儿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在小怪的领路下,众人不再原绕弯徘徊,大雾中,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结实干燥,四周茂密横生的巨树逐渐稀疏,众人欣喜若狂以为官道就在前方,可下一刻,差些没当场倒地,追着小怪的屁股踢。
阴晴不定的大雾又忽然散去,出现在四人眼前的并非是什么官道,而是一片生于密林中的猴儿果林,成熟饱满的猴儿果在树上摇摇欲坠,看得小怪两眼发光,口水直流。
众人啼笑皆非,这只品相异凛的小熊当真是不折不扣的饕客,带着众人在茂密的树林中跋山涉水就为了这些猴
儿果。
走了半天,素袍公子直觉口舌干燥,也没有要去责怪小怪的意思,伸出手摘了一颗火红诱人的猴儿果丢入口中,清甜可口直入心肺,犹如沙漠甘泉妙不可言。
那双秋水长眸无时无刻不在暗送秋波的紫衣婢女,扭头望向猴儿果林的另一头,微微收敛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沿着猴儿果林走入深处,其余三人心生好奇也跟着走去,沉醉于猴儿果林中的小怪囫囵吞枣地塞上数个猴儿果,才依依不舍地跟上众人。
走出了猴儿果林,眼前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冲风起兮水扬波,乘水车兮荷盖。
在擎天巨树的遮挡下下,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间简朴的木屋,一片围着木阑珊的菜圃,木屋边上开着绮丽多彩的野花,美轮美奂。
小怪看见塘中畅游的锦鲤,又乐此不疲屁颠屁颠地跑向池塘边。
四人来到木屋前轻轻扣响门板,不一会木门打开,走出一位身材微胖,露了出大半个额头的中年男人,男人头上还顶着一束稀奇古怪的丸子发髻。
素袍公子瞳孔一缩。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望了一眼门外,视线在白云袖间逗留了片刻,还未等众人开口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寒舍简陋,恕不待客。”
本以为抓着了救命稻草,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吃了闭门羹,素袍公子略微收敛目光,朗声说道:“前辈,我等在云梦泽遇上大雾迷了路,天色又渐渐昏沉,不知前辈可否方便借宿一宿,若是担心吃喝,银子不成问题,等明日太阳出来再为我们指个明路,我们便不再打扰前辈。”
“我也不认识路,请回。”木屋中男人的语气愈发不耐烦。
天色越来越昏暗,四人拿木屋主人毫无办法,只好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点起一堆篝火。
“公子,入夜寒凉,要不奴婢再多拿些银子去问问那前辈,看下可否借宿一宿?”秋离问道。
心眼活络的龙浩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能在云梦泽中悠然自得,开辟一番桃源天地的怎会是寻常人家,自然也就不会喜欢被世俗打扰,看银子就跟看那田野牛粪一般,不值一文,容许咱在这生火取暖已是莫大的忍让,就不要再去叨扰那位前辈了,等明日太阳出来再另寻别径吧。”
白衣一路上甚少言语,这回又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旁擦拭水寒。
“雨若姑娘,你这柄宝剑剑鞘缠着如云银丝,剑气凛然,我虽不懂剑但也能看得出这乃剑中极品,正所谓宝剑配佳人,这柄剑与雨若姑娘实在是珠联璧合天地绝配。”龙浩天啧啧称奇道。
不好言语的张雨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想借此打开话匣子的龙浩天,顿觉撞上一面冷得发寒的铜墙铁壁。
来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怪,又不知道从哪拖来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和一只垂死挣扎野兔。
龙浩天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就连正坐在篝火旁专心擦剑的张雨若也微抬皓首。
小怪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云嘴角挽起会心一笑。
一顿功夫过后,醉人的肉香如烟似雾飘向那间烛火微亮的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