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找到司晨时,司晨正一个人在小河边,小河边铺了一块软毯,她跪坐在毯子上,拿着豆粉在河水里洗手。
他站在河边望着她。
她知道他望着他,却没有抬头。
沈润的怒火已经燃烧殆尽,他深深地觉得无奈,亦有些疲惫,这疲惫是因为即使他想尽了办法,可他仍旧打不开她的心,她始终不肯向他靠拢。
因为怒火已经烧尽,在面对她时,他突然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克制着没有上扬声调,声音听起来比平常低了许多,他对她说:
“不就是想要内城的马匪投降凤冥国么,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我又不会和你抢,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我之间弄得这样僵?”
“因为我不确定告诉你之后,你会否答应,会否把招降的机会让给我。如果告诉你,你不答应,这一场仗赢的就是你,可我不能输。”司晨揉搓着掌心中的豆粉清洗着双手,她没有抬头,淡淡地回答。
沈润蹙眉,他不知道该怎么驳斥她,心里憋着一股怒气,他看着她:
“所以,在你的心里,你从来就不信我?”
“不信。”
并不意外的答案,可落入耳中,还是会让人不舒服,沈润很生气。
“我若说‘我相信’,你知道的吧,那是在骗你。还是说你想听一个假的答案?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说一句你喜欢的骗骗你,看在你没有气昏头和我在烈焰城打起来的份上。”司晨淡声说。
比起她做出来的事,她说出来的话更让他气愤,太阳穴怦怦乱跳,沈润现在比刚才更头疼。
“你相信我吗?”她问。
沈润沉着脸看着她。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不要再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了,即使你想信我,你也不会全信,因为比起想做我的丈夫,你更想做龙熙国的皇帝。”她浅声说。
“比起做我的妻子,你更想做凤冥国的凤主么?”他看着她,低声问。
“我需要自保。”她说。
沈润望着她,她轻轻浅浅地说出这一句,让他的心颤了一下。
被她摆了一道的愤怒仍旧没有完全消退,但是他因为她包裹在冷然下的柔弱心软了一下。
他想大概她在对他示弱,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即使那样强硬那样强大,只要她想,她就能软弱下来,让人因为她的清冷孤寂心生爱怜。
而他也是个蠢货,即使他明知道这可能是她的诡计,他依旧对她产生了怜惜。
“我可以保护你。”他说。
“我的生命很短暂,我不会把它交到任何人手里。”她说。
很真实的回答,符合她的性情,或者说这是聪明人的做法。不会将自己的命交托给他人,没有比这个更正确的了。
然而沈润并不想听到这个正确的答案。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现实到会让人觉得残酷的答案,才让沈润觉得她可怜。
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残酷,才会将她的心门关闭得这样紧?
顿了顿,他在她身边蹲下来。
他望着她,她仍旧在洗手,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她已经在这里洗了不下十遍了,可是她还在洗,用豆粉将一双白玉般的手搓得通红。那豆粉再细腻也是颗粒状的,本身皮肤就薄,她揉搓得十分用力,再揉搓下去皮就要破了。
在她洗到第十二次时,沈润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他看不下去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湿漉漉的手从水里拎起来,蹙眉:
“你洗太久了吧?”
司晨不理他,从他的控制中挣脱,浸在河水中继续清洗。
她干了她不爱干的事,她觉得很恶心,总觉得洗不干净。
她一言不发地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沈润看着,心里有点慌,眉头皱得更紧。在她洗完一遍还要洗时,他又一次阻拦了她:
“再洗手就坏了。”
她周身的气息阴冷下来。
他能感觉到因为被阻拦了洗手她很生气,沈润凝眉,看着她,此时他心里又是焦虑又是愤怒,她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熙帝陛下。”火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恬淡的语气,却带着强烈的让他立刻离开的意思。
沈润看了她一眼,他想弄清楚司晨的异常举动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放开司晨,站起来,走向火舞。
“殿下这个时候被外人触碰,清洗的次数会更多,等到殿下觉得清洗干净了,她就不会再洗了。龙熙帝陛下还是先离开吧,暂时不要打扰殿下。”火舞轻声说。
沈润皱了皱眉,回头望向司晨,她又把双手浸在河水里,一遍一遍地清洗。
他想起来刚才她把孟虎的心脏掏出来握在手里,原来那不是因为打赢了太过兴奋,而是为了立威。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
“既然不愿意,为何要逼自己?”
火舞微怔,看了他一眼。
“晨光也这样?晨光不这样吧?”沈润蹙着眉问火舞。
“两位殿下都这样的话,以殿下脆弱的身体是受不住的。”火舞回答。
沈润想想也对。
他凝眉,望向在河边洗手洗个没完没了的司晨,喜欢的女人偶尔会精神不稳定,这可怎么是好?
沈润听信了火舞的话,暂时离开了,以免司晨看着他洗手的次数更多。
烈焰城被两军占领,烈焰城的历史很悠久,底子丰厚的程度超出沈润的预料,没想到在这荒芜的大漠里,烈焰城竟是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库。
从烈焰城金库里搜出来的财物让两**队都很兴奋。
凤冥国并没有因为招降了烈焰城就反悔,两军分配财物的方式和之前约定的一样,四六分,这让沈润的心舒坦了些,还好司晨没有耍赖。
龙熙国的人见凤冥国没有反悔,一直憋在心里的那股气才逐渐散去。
虽然凤冥国破坏同盟在先,但最后也算是履行了约定,没有出尔反尔,自战事开始就一直怀疑凤冥国会反悔的人们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尽管对凤冥国仍旧没有好感,但不再嚷嚷。
夜里时,沈润还惦记着司晨白天的诡异行为,便去看她,结果他没看见司晨,他看见的是晨光。于是白天和司晨的那段谈话仿佛有头无尾,卡在了半截处,就像是饭吃到一半棋下到中途。
喜欢的女人精神分裂,这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