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沉默下来。

他想说点什么，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沉默到最后突然不耐烦了，于是他放弃了说废话，沉声问她：

“司浅去哪了？”

“他有事要离开一下。”晨光挂在栏杆上，软塌塌的像剥好了的狐狸皮，她慢吞吞地回答说。

“司七呢？”

“我让她留在岸上等司浅。”

她回答时的语气很自然，无法从她的语气表情里判断她答案的真实性。

“凤冥国出事了？”他用自然的谈天语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晨光不回答，她突然直起身子，转身，走开了。

“你去哪？”沈润问。

“去睡觉。”晨光懒洋洋地回答。

沈润没有阻拦，他望着她离开，回过头，再次看向消失在黑夜里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小渔村。

他突然想起来刚将她从凤冥国带出来时御医院的彭林曾替她诊过脉，彭林当时说，他诊断不出晨光公主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但他确定，以晨光公主的身体，是难以孕育子嗣的。

沈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他有点心烦。

……

子时，客船终于行驶到了叶子岛附近。

两岸陡峭的山壁高耸入云，正前方，河流平缓处堆起一座将行船阻拦在外的土坝，土坝的另外一面，水面上结满了插着尖刺的铁网。

可以通行的道路被封死了，沈润和晨光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左侧的岩壁上。

这岩壁是叶子岛的南侧，那岩壁光滑峻峭，直入云端，峰顶草木茂盛，和夜色混为一体，看上去异常阴森。

光滑的峭壁下面，碎石河滩，河畔处被用高高的木栅栏遮挡，木栅栏的顶端还镶着尖尖的铁刺，寻常人翻越不了屏障，不寻常人就算把木铁屏障翻越过去了，高耸入云的岩壁，即使是高手怕也只能望空兴叹了。

晨光双手捧腮，盯着高高的峭壁，突然吸了吸鼻子，问沈润：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沈润凝视着山壁，过了一会儿，沉声回答：

“是硫磺。”

刺鼻的味道，很像除夕夜放完鞭炮的味道，但山里的这股味道却比除夕夜的味道浓厚上千倍万倍。

味道太过浓重让晨光怀疑这应该不是山里刚放过鞭炮，而是这山中原本就蕴藏着硫磺。

硫磺是非常稀有的，就连龙熙国那么大也只有两座硫磺矿，晨光占领了北越和南越，却一座硫磺矿都没有捞着。

鞭炮的制作还不到百年，烟花从二十年前才开始兴起，制作高效果的鞭炮去炸矿，这是十年前赤阳国率先开始的。

赤阳国的国教为道教，之所以会用鞭炮去炸矿，是从炼丹的老道经常炸炉里受到的启发。

赤阳国的炸矿法后来被苍丘国和龙熙国的细作给学了去，但这项技术在其他两国运作时完全不如赤阳国。

被偷去的是皮毛，赤阳国至今仍掌握着炸矿法的精髓，并因此发了大财，赤阳国在各国售卖本国淘汰掉的炸/药，已经赚了不小的一笔。

凤冥国是从龙熙国给予采矿技巧援助时学会炸矿法的，但龙熙国对凤冥国的保留比赤阳国更狠，龙熙国卖给凤冥国最低劣的炸/药，价钱却比赤阳国还要贵。

沈润在国事方面从来就没有给过晨光便宜，即使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

“这是硫磺山呐。”晨光说。

沈润不答，沉吟片刻，扭头对她说：“你在船上老实待着，我去看看就回来。”

晨光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润往船后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立在后面的秦朔好好看住晨光。

秦朔表情严肃，点头应下了。

晨光站在甲板上，望着高高的山峰，过了一会儿，听见船只附近响起了轻微的破水声，她扒着船板往下看去，起初什么都没看见，过了一会儿之后，风浪中又传来细微的响动，她循声望过去时，看见了三个黑影已经从河水里冒出来，上岸了。

晨光看着背影猜测沈润带的两个人应该是付礼和沐寒。

三个人利落地翻过木铁栅栏，这个时候船已经开始往回退，河滩浸在夜色里，几乎看不清。

秦朔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道：“凤主殿下，夜里风凉，还是进舱里去吧，陛下一会儿就回来了。”

晨光不答，她看见有一个银色的铁索样的东西从那三个人的衣袖中射出来，类似于袖箭，却很长，刚好从月光里穿过，在闪过一抹晶亮后，牢牢地钉进陡峭的山壁里。

人借助铁索的力量开始向上爬行。

铁索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爬的人必须要身体轻盈。

好厉害！

晨光仰着脖子，在心里想。

原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看来叶子岛龙熙国的人也事先探过了。

不过让晨光记挂着的还有另外一件事，赵渔口中鼻尖上有一颗烟灰痣的紫衣公子……真是阴魂不散呐，他怎么不去属老鼠！

“凤主殿下，外面风凉，殿下还是去舱里歇着吧。”秦朔又说了一遍。

晨光瞅了他一眼，很厚道地没有说他这神情这语气简直就像宫里的引教嬷嬷。

她慢吞吞地转身，回舱里去了。

秦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阴险又狡猾，他还真怕她会出什么幺蛾子！

一刻钟后。

秦朔正在焦心地等待沈润归来。

突然，负责看守晨光的侍卫一溜小跑地滚过来，哭丧着脸，大声道：

“秦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凤主和她的两个丫头全都不见了！”

秦朔大吃一惊，秀俊的脸青灰交错，他霍地站起来，大吼了一声：“什么？！”

漆黑阴森的河滩上，一排森严的木铁栅栏在冰冷的月色下反射着幽深的光芒，河滩的最僻静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哗啦一声轻响，三道曼丽的影子破水而出，不紧不慢地从河水里走到河滩上，伶俐的越过木铁栅栏，轻盈地躲过铺满碎石地的尖刀网，壁虎一样攀在岩壁之上。

“赤阳国真小气，一个破岛弄出这么多花样！”司八手抓着山壁上凸起来的一块石头，盯着碎石滩上的尖刀在月夜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火冒三丈地说。

司晨捋了一下湿漉漉的长发，沉着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