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清泉,草地,土径,古琴之音悠扬散漫。
竹林间有木屋在深处,琴音由此而出,曲调古朴浑厚,令闻者陶然心醉。
木屋结构恍若天成,简简单单的原木框架,未剥皮的木板成墙,那老痂一般的树皮透着一股子与世隔绝,在琴音的烘托下,仿佛在诉说其上那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风雨。
屋里四壁空空荡荡,并无任何装饰。
唯有一几两蒲团,几上有古琴,几边有白衣出尘女子跪坐蒲团素手抚琴,对面一位白须老者闭目赏音,只是坐姿不太雅观,如胡盘膝,衣着也有些邋遢。
另有一位络腮中年在旁边肃立,屏息轻气,虽目光中有一丝焦急闪过,却不敢打扰这等雅兴。
随着女子手指轻抹,余音袅袅中,琴曲已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老者依旧闭目,只是唇齿微动,悠然而语。
“玉儿操琴的手法越来越没烟火气了,把这首哀伤离别之意竟然抚出出尘离世之飘然,看起来这深山老林子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你影响太过,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呀!”
老者睁开双眼,那目中的锋利让人不敢直视,如同睡狮醒来,完全没有刚才闭眼时的懒散随意。
“师父,弟子不明白,师妹有如谪仙下凡,天生不俗,怎么就不是好事了?”中年男子轻声细语,虽是络腮如针,满面横肉,这时却乖的像是小猫。
他口中有如谪仙下凡的抚琴女子垂头不语,那瀑布一般滑落的青丝乌黑柔顺,露出光滑洁白的额头,让人禁不住暗自猜测女子真面目该是如何的出尘惊艳。
“似仙不是仙,花在镜中开。红尘尚未渡,何来出尘人?”被称为师父的老者先是道了两句似禅非禅的谒语,摇头叹息:“雪上作画,水中捞月,看起来很美,却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终究是没有根基的浮萍。这人原本就是这红尘俗世里生,却要在与世隔绝中长,不入何来出?就像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少了那淤泥又怎么能长得那般无暇无垢,所以说少不了还得到红尘里滚一滚,这才是你师妹的命运!”
“嗡——”
老者这番话说完,白衣女子身前的古琴突然发出一声短促低鸣,老者移目瞧过去,只见白衣女子盈盈站起,走到老者面前跪下,轻声说:“弟子愿遵从师尊教诲,下山去俗世里走上一遭,还请师尊指点去向。”
老者点点头,面向中年汉子说:“你这次所说的那个张姓年轻人真的是杨琦的徒弟?”
“千真万确,杨琦于道盟亲口传下话,此子为他入门弟子,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中年汉子面露晒色,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杨琦是道门中来历最为神秘的人,当初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一出世便连败道盟各大隐世门派,就连当时的盟主梦无痕都不是他的对手。好在我师父出手力压于他,才免得道盟沦为一个笑话。”
听老者细述这些闻所未闻的陈年秘事,白衣女子和中年汉子表面上不动声色,然内心确实惊骇无比,尤其中年汉子心里更为自己刚才一丝不屑大感汗颜。
要知道道盟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师门师祖更是神话一般的人物,而杨琦这位道盟中从不显山露水甚至被很多人诟病能力不足以担任道盟长老之职的寡语老人,在他心目中瞬间拔高到一个仅次于师父的地位。
老者似乎对两位弟子的心理了如指掌,哼了一声,重重说:“我等修道,修的是清静无垢之心,剥伪求真,切忌一叶障目!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这些道盟中坚分子对杨长老颇有微词,觉得杨长老这么多年来对道盟不闻不问,也未见有什么惊人之举,仅有三个位置监管道盟一切事物的长老之职不该给他,可是你们恰恰忘了这职位是谁给他的!更不会知道这长老还是在你们师祖再三恳求下杨琦才勉强接受,人家是不稀罕的!”
老者说到这里,语气中竟然流露出一丝罕见的嫉妒,这让两位弟子内心震撼无以复加。
老者闭口不语,双目微闭,似乎在回忆如烟往事。
两弟子不敢打扰,一时间静止下来,只有竹林中有鸟鸣三两声不断。
片刻之后:“传道盟令下去,凡道盟中人见到杨长老弟子……叫什么名字?”老者顿了一下。
“此子姓张,名欣盛,西省伊河地区布县人。”中年人的语气愈发恭敬。
“嗯,凡是道盟的人见到杨长老弟子张欣盛,要护其周全,有事鼎力相助。还有,论辈分他也算是你们的师叔了,以后别此子此子的,要懂得礼数。”
中年人肩头一颤,抬头看着老者说:“又不是同门,定下这么高的辈分,是否有些过了?还请师父三思!”
“愚蠢!高什么高,这是师祖遗命!”老者怒斥了一句,又说:“玉儿,你去张欣盛身边,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跟在他身边,这就是你入世的修炼,你俩下去照做吧!”
话音刚落,白衣女蓦地抬起头来,青丝从额头两侧滑落,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来,旋即,俩人又重新伏下,齐声道:“弟子,谨遵师命!”
梵蒂冈,一座极不起眼却历史悠久的小教堂里。
礼拜厅的长椅上只有一位被衣帽笼罩的黑衣人坐在那里低头祈祷,虽然被宽大的黑袍遮住身体,但仍见消瘦的身形。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黑西装英俊帅气的西方人轻轻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台摄像机。
他走到黑衣人身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不时投射到黑袍人背影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爱慕。
又等了一会,“有消息了吗?”黑袍人低声问道。
黑袍人的声音充满女性的磁性,“关于那场比赛的最新录像已经带来了,请您过目。”帅气的黑衣人敏捷地打开录像,单膝跪下,捧起摄像机让黑袍人观看。
黑袍人略侧过来,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录像,那录像里播放的赫然是张欣盛和值芝井边的比武全过程。
从车开进到厂房一直到张欣盛的离去,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宛如一场不用剪辑的动作电影,看得出拍摄的人手法极其专业。
黑袍人就那么静静看着,直到画面停止结束都没有动一下,单膝下跪的黑衣人也同样手捧着摄像机纹丝不动,那目光中的狂热不曾减少半分。
良久,那遮住整个头颅的衣帽下突然发出一阵轻笑来,
“真是一个有趣的小伙子,我非常喜欢,马克,告诉那边,珍的工作我很满意,让公司给她特殊奖励以此作为我的喜悦。”
黑衣人这才收起摄像机起身,有些随口不以为然说:“不过是个走运的中国人,为您效劳是他们的荣幸,犯不着……”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黑袍女站在他面前,掀开遮头的衣帽,露出一张有着蓝色瞳孔如梦如幻的脸,带着寒冰刺骨的语气说:“放肆!竟敢质疑我的决定,趁我没有把你发配到西伯利亚挖矿前给我滚蛋!”
等挨打的马克灰溜溜地退下,黑袍女转身盯着教堂中的圣像,闭目合掌,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呐呐自语说:“父亲,请保佑我把所有反抗我的人踩在脚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