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怜都屏住呼吸,蹲在低矮的树丛后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被小树枝顶起的箩筐。箩筐里散落一些稻米,树枝的下面系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握在我的左手里,我的右手被小怜的左手握着。
我感觉到她在出汗,或者是我们都都出汗了。
几只麻雀飞了又来,来了又飞走了。忽然有只麻雀收了臂膀,徘徊在箩筐旁边,试图一点一点靠近箩筐。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更是加倍小心,就怕在这关键时刻弄出声来。
麻雀蹦蹦跳跳的接近那个我们设下的陷阱,其实它大可不必那么紧张,就是真的被抓住了,我们也不能把它怎样,无非就是想近距离的观察它几天而已。并且在它可能和我们相处的日子里,保证伙食不错。
就在我紧张的要命时,麻雀像是不经意地回头冲我们这边望了望,飞走了。
这是第几次失败我都记不清了。开始我们还互相埋怨是谁的声音大吓跑了它们。经过几次之后我们不再彼此埋怨了。
我开始有点气馁了,可小怜依然执着。就在我茫然中,右手突然被握紧,我知道这是我和小怜订的暗号。我们的暗号是她如果见到麻雀进箩筐而我还没看见她就使劲握我的手。
随着小树枝的抽离,我和小怜跑出了掩蔽所,向筐子跑过去。可是越是靠近筐子我就越是感觉有一种压迫感,于是我就不由自主的慢下来,蹲下去,抽了。
当小怜看到筐子里的麻雀时发现身边没有我,就马上回过头找我,发现我倒在了地上。她慌忙的站起来奔向我,不小心撞倒了筐子,麻雀飞走了。
小怜跑到我身边,抱着我哭了起来。我渐渐恢复了过来,就对她说没啥事,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抓麻雀的事儿是小怜提起的,小怜那年七岁了,比我小一岁,刚上一年级,她抓麻雀的想法是从自习班上别的同学的语文书上得来的。
小怜很聪明,我很笨。我笨的原因是因为我有病,他们说我自闭,还抽羊癫疯。别的孩子不和我玩,理由是怕传染,他们爸妈不让他们和我玩。
小怜和我玩是因为小怜爸成年在外跑生意,听说是销售员。小怜妈没正式工作,在街道帮闲,因此也不太管小怜。还有个原因就是我爸妈都是文化人,小怜上幼儿园学的东西她妈根本弄不明白,特别是英语。无奈之下小怜妈只能求助我爸妈了。还对我爸妈说别的孩子父母没文化,羊癫疯是不传染的。话是说的不错,可听起来有些别扭。
小怜妈开始来时还扭扭捏捏的,后来干脆就让小怜一个人放学就过来,也是在我们家吃晚饭。我们家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宽裕的。老妈是小学教师,老爸是机电工程师。特别是我上小学三年级时我爸自己开了个机电安装公司,小怜妈就当着我爸妈还有小怜的面说要小怜做我媳妇。我当时偷偷看了小怜一眼,感觉她没生气,很喜悦。
小怜看到我恢复如初,也就不再哭了。
我看到她的眼睛都哭肿了,看着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本想安慰她几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越是想说就越好像被一种莫名的氛围包裹着,这种感觉和方才的不一样。
小怜感觉到我的异样,刚刚转晴的小脸似乎再起风云。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一下子平复了许多。就对她说:“没事的小怜,我有病,你别怕。”
“我不怕,小枫哥哥,只要你没事我就不怕。”
这里插一下,应该说说我是谁了。
我叫孙枫,枫叶红了的枫。《枫叶红了》是一首歌,一首老到我爸孙延明追我妈吴淑美时唱的情歌。歌词如下
“?走在归乡的路上,
激情震荡在我胸膛;
想起你的深深情,
热泪难净脸上挂;
去年别离我曾对你说我们会再聚首,
在那枫叶红菊花黄的时候。
如今那树林的枫叶红了,
如今那山上的菊花开了,
我已归去,归去,归去,
回到你的怀抱里,
知道你不会把我忘了,
我知道你会想我暮暮朝朝,
迎着秋风,我奔向归途。
走在归乡的路上,
激情震荡在我胸膛;
想起你的深深情,
热泪难净脸上挂;
去年别离我曾对你说我们会再聚首,
在那枫叶红菊花黄的时候。
如今那树林的枫叶红了,
如今那山上的菊花开了,
我已归去,归去,归去,
回到你的怀抱里,
知道你不会把我忘了,
我知道你会想我暮暮朝朝,
迎着秋风,我奔向归途。”
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来听一下。
小怜姓冯,名字是我爸给起的。我爸会很多首诗。
小怜没陪我回我家吃晚饭,她拎着她家的竹筐回自己家了。
我回到了家里看见我妈在准备饭呢!
“小枫,你要饿了就先吃点苹果。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吃饭。”
“好的,我不饿。”
“小枫,怜儿呢?她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她没说要来啊!”
“那你也没说让让人家,女孩子面子矮。”
“欧,知道了。”
“小枫,你是不是感觉不舒服了,是不是又犯病了。”
“快犯了,你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我就要抽了。”
“你个死孩子。”
,,,,,,
我们母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
也真是难为我妈了,她听说自闭的孩子就是要打开他的心窗,多和他交流,多给他关爱。嗯,是我把老妈变成了话痨。
我知道老妈爱我,胜过老爸爱我。我老爸孙延明更爱我老妈吴淑美。
老爸和老妈在一个乡的不同村,都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他们是在上学时认识的。
老爸是东北工学院毕业的,就是现在的东北大学。那时候东北工学院简称“东工”和太子待的东宫谐音。现在简称“东大”就像个出租车公司的名,又比如东大附近的什么“东大理发店”“东大饺子馆”完全没有违和感,那叫一个接地气。老妈呢,是我们市师范学校毕业的。
老爸下班回来了,和冯小怜一起回来的,还有冯小怜她妈刘玉凤。
看到他们都来了,我知道这回的事情不好隐瞒了。
先是小怜妈刘玉凤喋喋不休的向我妈王淑美道歉,一边说还一边掐小怜。小怜的胳臂都有给掐红了。
小怜不躲避,不解释,不抬头,任她妈掐她的手臂。
“你这孩子,倒是给阿姨道个歉啊!”
小怜妈看我妈没接茬,悻悻的说。
“阿,,阿姨,是,,是我,,我不对,,”
小怜一边抽泣一边说。
“这跟你没关系,,”
“怜儿快过来,看看你妈给你掐的,咋能下去手呢”
我妈还没等我说完就拉过了小怜。这件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我们热情的留小怜妈和小怜在我家吃饭。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小怜妈的一句话却像是吃生日蛋糕时奔向蛋糕飞来虫子。不伤大雅却也心生厌恶。
她的原话是“赵枫要是没病多好。”
之后我特意问小怜,小怜说是她妈和她特意等的我爸,看到我爸下班才来的我家。我爸说恰好碰到她们母女就一起
进门了。
当小怜哭泣时我感到了那种由来已久的压抑感。或者我叫那种感觉为“压抑感”。这种感觉要是再强烈些的话,我就可能抽了。
那天细细品味了一下究竟是谁带给了我压抑。小怜是一个,老妈算一个,小怜妈说的话不好听,可是真对她没啥感觉。要说让我接受不了的却是老爸给我带来的压抑感。老爸虽然彬彬有礼,处事得体,可他给我造成的压抑一直在。这种压抑感以前也有过,可是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太正常,以前会感觉到有,可今天感觉一直有。我尽量保持不太接近他。
直到晚上上床睡觉,我才把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神经是松下来了,可是觉睡不着了。
既然睡不着我就索性回想一下脑海中残留的几个抽搐片段。我是自闭我承认,不爱和其他人交往我也承认,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去想。
最早是听爸妈说的,三岁那年他们带我回爷爷家过年。爷爷家在农村,见我回家特意把猪杀了。杀猪那天老妈怕我害怕,天冷又不能把我抱出去就用手把我耳朵捂住,躲在里间屋。可是刚把那头猪带进来,还没动刀呢,我先抽了。因为这事爷爷只能把猪赶到邻居家杀,并且留给邻居一整条猪后腿。
距离这事儿时间不长,老爸单位组织踏青,(是不仅可以带家属,消费由单位全程负责的那种)我们走在青石路上,突然我就抽了。可以说是毫无征兆,大家都停下来看我,也有人惊叫着说看到了蛇。
再有就是去年我和小怜到广场上看鸽子,(我不喜欢群居动物,接近他们时心乱)有一对比我们还小很多的孩子,是对双胞胎小妹妹,蹒跚着跑向鸽群。当时我和小怜在给鸽子喂食吃,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呼啸而来。当鸽群起飞后,大家发现我抽了。姐妹花看着我一直哭,小怜抱着我哭。姐妹花被带走了,我也慢慢回复了,鸽子也间或悠悠地飞了回来。
最近就是抓麻雀这次了。
这时隔壁爸妈的房间窸窣了起来,我紧张了起来。
我对声音也是很敏感的,我能分清很多人的脚步声,也曾经告诉过老爸鞋底沾了东西。老爸还责怪我看到沾了东西要及时帮他清理掉。
我提心吊胆赤着脚向爸妈的房间走去。因为我自闭,爸妈和我的卧室门一般都是不关的,不过今天他们把门关上了。
“你干什么,孩子没睡呢”
“怎么可能呢,,,,我们好久没做了,,,”老爸压低了声音说。
“你这能怪我吗,你每天回家都带一大堆资料回来看,哪里还有心思看我,光顾着你的机电安装了。”感觉到老妈说话时的声音软软的颤颤的,分明就是在撒娇。小怜是个软妹子,说话也是软软的,但是不是像老妈现在说话这样。老妈平时说话也不这样。
我知道爸妈在做什么了,知道儿童不宜,为了不打扰他们难得的机会,我决定安静的往回退。当我更加小心的想要往回退时,那种晚上出现在老爸身边的压抑感又出现了,我真的害怕我又犯病抽过去,我也真的希望小怜此刻就在我身边,好让我能握住她的手。可小怜要是在我身边多难为情啊。
情急之下,我把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努力的平复心情,虽然还能感到压抑的存在,我还是支撑着回到床上。
随着距离的加大,压抑感是没有了,可声音和地面传来的震颤我还是感觉得到的。根据以往的情形来看,嗯,快结束了。
“小枫,你睡了吗?”这是老妈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嗯,我能在这个声音中感觉到老妈有些累了。
我佯装翻个身,梦呓着“小怜,,”
我能脑补出老妈转身而去的样子,心里暗暗寻思,“这个掩耳盗铃的女人”
掩耳盗铃这词是小怜教我的。我想就算把我耳朵堵上我也是盗不了铃铛的,我对震颤的声音特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