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然我的魂魄苏醒了,你又怎会像现在这样还有意识?还能和我聊上那么久的话?”
我翻了一个身子,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划过,好像是有一只麻雀在深山野林中纯天然地成长着,然后遇上了一个人,再然后,等我想要伸手去抓住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指缝中穿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掬水,掬水,好起床了!”我正睡得欢畅,却在梦中听见了玉碎的声音,如同晨钟一记一记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比早晨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唤着的麻雀还要惹人厌烦,我翻了一个身子,蒙上被子,正准备再去找周公唠唠嗑,磕磕瓜子什么的,再不济,去编排上些话本也是不错的,怎奈,身子里多了有别人意识的魂魄总归是不能像从前那般自由,更何况,是如同玉碎这般比我强大上许多的魂魄,于是,我在她清清冷冷的声音中,很是依依不舍地起了床,揉了揉糊着眼屎的眼睛:“先王,你都不要睡觉的么?”
“我一把老骨头还睡什么觉?多说无益,赶紧去姻缘府吧。”
“月下老人这个点才不会起身呢,他向来是睡到金乌照在空中正中央的时候。”我不满地嘀咕着,“昨天嚷着睡觉的还不是你……”
摸到小厨房:“先王,你爱吃些什么?”看着灶台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早点,我的肚子欢快地奏了一阕鼓子曲。
“我一残损的魂魄没有那么多温饱的需求。”
“好吧,我这个有血有肉有骨头的麻雀却是很需要这些个补充体力的食物。”喝了一碗浓郁香甜的骨头粥,我吹着口哨团团地转了一圈,将摆在上面的各色点心拿了,一个接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掬水,你怎么这般能吃?快些,快些,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办。”玉碎很是不耐烦地催促着。
“可是,先王,办事前总得填饱肚子的,是不是?”我继续捻了一块冻米糕。
“那就边走边吃吧,走路吃饭两不误。”
于是无奈的我便叼了一只肉包子,怀里揣了两个桃子,颠颠地往月老的姻缘府跑去。
“你怎么还用跑的?”那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我早已习以为常的鄙夷。
“难不成要驾云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我吃得太多了,怕云儿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拍了拍滚圆滚圆的肚皮,隔着一层衣服,还能钝钝地发着声响,一个饱嗝从嗓子里爬出,贯彻云霄,原本飘在我头顶的云“倏忽”一下便不见了踪影,比兔子跑得还要快。
“嘿嘿……”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先王,你看,连云儿都不乐意驼我呢。”
“我师侄不是给你了一珊瑚手钏么。”
对,我脑子一激灵,这才想起君霖给我的那个手钏,于是便喜滋滋地褪下,掂在手腕上,刚想念上一段口诀,却忘了,我压根儿就不曾记得那篇佶屈聱牙的口诀!“先王,你会这玩意么?”
虽然看不到玉碎的表情,但我敢发誓,她肯定是在翻白眼:“你的东西我怎么会用!”
“先王,那会子你不是寄居在我身体里么?”
“我还睡得稀里糊涂的,哪里来的及记你的口诀!唉,师兄啊,你怎么就没有替这只麻雀按上一颗稍微那么灵活一些的脑子呢……”玉碎又在我内心嘀嘀咕咕,“不至于啊,我当年可是连菩提师祖都夸我四海八荒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有慧根的神了,怎么少了一半魂魄就这般不济?”
“先祖,菩提师祖夸你有慧根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不过是想框你剃度当比丘罢了,跟在他身后端茶送水,研磨念经。”我默默地反驳道。
“那也是比丘尼。”
“那不多差不多,反正是没有头发的,头顶顶着几个大秃斑的,贼难看。所以啊,先王,这个慧根可不能乱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这算不算造了口业?”
“是呀,小心被压入拔舌地狱!”
“拔……拔舌地狱?”我哆嗦着嗓子。
“是呀,小鬼会来掰开你的嘴,然后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而且最恐怖的是并不是一下就拔下了啊,而是要慢慢地拉长,拉到不能再拉为止,慢慢地尽最大程度拽出来,然后再用铁钩一下子拔去,那个血流哦,啧啧,肯定能如注……然后呢,小鬼会把断舌挂在犁地的器具上,让你自己拿着挂着舌头的犁天天耕地,夜夜耕地,昼夜无休,犁上千年万年,然后还是犁地犁地再犁地……”
“先……先王,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描述地这般细致?”我的脑补能力很强大的!
“哦,你要体谅一下一个6000年都没有说过话的老人家,不管她6000年前十如何的沉默寡言,毕竟已经6000年没说过话了,就算她之前每天只说上一句,也积攒了整整6000句啊,得见天日这么些天,肯定是要多说上几句的……”
可是,先王,你确定这只是几句么?不过,以防她再多来几句6000年,我决定还是埋头赶路吧,当务之急是去姻缘府。
“掬水,我们先不忙去姻缘府。”当我正纠结寻思着该如何开口向月老借通尘镜时,冷不丁听见了玉碎的声音。
说要急赶忙赶去姻缘府的是你,现下不急着去姻缘府的也是你。“那先王,我们这要是先去哪儿呢?”
“去末绿林转一转吧,我想……看一看那片梅花是不是还如6000年前那般清高孤绝。”
“先王,我倒是常常能看见加洛上仙在末绿林中弹奏箜篌,不过翻来覆去都只会一首曲子,明明单调烦闷至极,但是我听了却有种潸然泪下的感觉。”
“什么曲子竟然能让你这只连感情都没有麻雀都能感到悲伤?”
“不就是你和加洛上仙合创的那一首么,那个什么君住碧水头,我住碧水尾的那一首曲子。”
“我住碧水头,君住碧水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碧清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玉碎期期艾艾地唱起来,伤心婉转拨后蕉。听着她清凌凌唱着的曲子,忽的就想起了那一天加洛上仙在满树皑皑如雪的梨花之下奏着箜篌,两耳不闻外事,神色冷清,看不到多余的感情,就这般弹奏着泠泠的弦便能天荒地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