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的印象中,关于玉碎并不是很多,主要是因为那时我满心想的念的都是梓卉,自然眼中看到的也只有她一人,有时梓卉会踏着弱水款款起舞,端的是休迅飞凫,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回风舞雪,连那回眸一下都带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旖尼风情,螺髻上簪一朵大红的牡丹花,衬得眉眼盈盈,使我忘怀。现在天上的神仙都赞叹芙蓉花神步步生莲的风情,那只是他们不曾有幸看到梓卉飘飘的水神之舞,玉碎总爱执一管紫竹箫,俏丽在凤凰树下为梓卉伴奏,除了身上那一袭大红色的华衫外,什么都是淡淡的,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笑,不,或许她从未笑过,每一次见到她,总是冷若冰霜地对我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恐怕我和她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唯一见到她笑得开怀是在她靠在加洛怀中的那一次,只觉得艳阳撕烈了重重的乌云,唉,只可惜,加洛和她也没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他的双眼盯着天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凤神是真的羽化先去了吗?”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撩起裙裾,整个身子贴着黑黢黢的地面,翘起二郎腿,将胳膊垫在脑门后,嗅着烤焦的气息。
肚子越发的饿了,所有的肠子都交织在了一起,咕噜噜,咕噜噜,好像有几面大鼓在肚子里兀自不息地隆隆响着,声音一阵大过一阵。
“这事说来有些蹊跷,原本说来凤凰是不死的神鸟,能够浴火重生,却不知因了什么原因,6000年前,鸟族的圣姑就突然向四荒八合宣布了玉碎羽化仙去的讯息。”
“那上仙,你知道栎斈长公主的事吗?为什么现在她不在加洛上仙的身边了,他们不应该是夫妻吗?”
“说起栎斈,这也是一桩天庭的秘辛,长公主在一夕之间被贬下了凡尘,所有的神仙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天帝与天后捧在掌心上疼……爱的女儿会说不见就不见,好像在这个天庭蒸发了一般。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只知道某一天天帝很生气,在寝殿内砸碎了一打青花瓷花瓶,然后栎斈长公主就被贬下了凡尘,而那一天起,所有的人仿佛约定了一般,闭口不再提长公主或者栎斈这几个字,仿佛她从来就没有存在一般。”
“难怪我从未听见过这位公主的事迹。”我翻了一个身,想要竭力避免去注意到一直在叫嚣着的肚子。
不是我不乐意喂你啊,实在是因为现在特殊情况,由不得我选择。我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希望我的肚子能够体谅我一些。
“掬水仙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我在夜色中,看见他嘴角勾起,黑曜石般的眸子闪闪发亮,好像我独自一人行走在荒原上曾遇到过的一群狼,双眼也是这般泛着光的,所不同的是,它们的瞳孔是莹莹的绿色,比乱坟堆上的萤火还要恐怖,要不是麻雀我能飞能腾,早已它们被吞下了肚子。
“譬如?”我配合地支起耳朵,脸上摆出闻到八卦气息的焦急神色,只差在眼眸之中飞闪出点点桃花瓣。
“譬如傅陌桑那个混小子也喜欢着,不,贴切地说,应该是深切地爱着你们的凤神。”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老神在在的脸。
“唉,多么久远的记忆,我原本以为会成为一段尘封的过往,没有料到,却是对着一只活了只有我一个零头的小麻雀吐露了出来,只怪夜色太美。”凌郁上仙絮絮叨叨地在一边自言自语,完全没有要开讲这一段折子戏的迹象,“唉,傅陌桑啊,傅陌桑,谁叫你老是和我的梓卉争抢谁是正牌的水神。”
我在凌郁上仙不大不小的念叨声和肚子隆隆的声响中睡过去,身子底下传来暖暖的温度,至少不会饥寒交迫。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粉红的天空中旋着一弯蓝色的……月亮?
“早啊,掬水仙子,接着!”一个圆滚滚的球状物朝我脑门射来,我下意识地一举手,“疼!”一龇牙,我跳起脚来原地跑动,“上仙,你下手太狠了,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哎呀,笨,掬水仙子你难道不知道要把灵力蓄在手心中啊。”凌郁上仙在一边笑得开怀。
我使劲地甩着手掌:“小麻雀我刚刚从水月镜中出来,完全没有经验。”
“唉,好吧好吧,算是我的失误,赶紧吃吧,吃了我们好去找法华结界,”他无奈地叹口气,抬头看着天色,手指却在急速地掐着,“我们出来已经有些时候,得加紧步子,我有些担心梓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伤有没有好些。”
肠子稳稳地呆在肚子里嘶吼着,我拍了拍略微圆润的肚皮,眨巴眨巴眼睛,虽然只有一些嘎嘣脆的瓜果,嚼起来远远没有烤野兔子肉那般香脆,但是,昨日一天没有进食,我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挑食了,难怪凡人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民以食为天”。
脚下的羊肠小道越走越仄逼,大丛大丛红得发黑的曼珠沙华盘踞在小径的两旁,妖娆至极,没有绿色的叶子,只有大朵大朵如手掌般在祈求着上苍的花朵。
“没有想到在这浮玉之山上也能看到火照之路。”我慢慢走着,一边欣赏这妙曼无双的丽景。
“曼珠沙华本就是浮玉之山的山神,只是因为犯了天规,才会被褫夺了人形,她的真身也被贬到了地府,成为黄泉之路上的壁花。”凌郁上仙信步走在小径上,连花瓣都不曾沾染在衣上,“这花香具有魔力,不管是神仙也好,妖魔也罢,都能唤起前世的记忆。”
“可是我们神仙却只有一世啊,比不得凡人,在世上停留了50年后进入轮回,又有了新的身份,成了新的人。”我踩着他走过的路,一步一停,这曼珠沙华的香味确实有些腻味,熏得我的脑壳子发胀,脚踏在土块上,如同陷落在绵软的棉花团中,不知今夕何夕。
我看见一只耷拉着稀稀疏疏只长着几根羽毛的翅膀的小麻雀被捧在一双瓷白的手上,好像是刚出生不久,所以连眼睛都不曾睁开。我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睛,沿着着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袖往上看,是一张憔悴的脸,眉头深深地皱着,好似用刀一道一道刻上去的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