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湖,你这个小子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犯得着要把我拆骨入腹吗?从来只听说过最毒妇人心的,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没肚量!”
“无毒不丈夫。”他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我还从来没有吃过麻雀精的肉,现在正好可以尝尝鲜,打打牙祭。”
“你……你常常吃别人的肉吗?”我缩了缩脖子,这烦闷的火炉中竟有一丝阴冷的气流飘过我的脑后。
“算不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能爬能说话的东西了,久到连自己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他幽幽地吐出来,好像是来自地府的回旋风,不停地盘旋在我耳畔,“上一次还是一条青蛇精误入了浮玉之山,我整整煮了一大锅蛇肉羹,然后将锅子放到最北边的寂静之川里,冻成了弹——性十足的冻子,po了十大块分了十天吃,那个滋味……啧啧啧,真是美妙。”
那个“啧啧啧”的声音与我而言,却是死亡的蛩音,像是黑白无常拿着索命绳子想要套上我的脖颈。
“可是我皮厚肉糙,一点滋味都没有,吃了还要白白浪费这些个珍贵的作料。”我扯开嗓子大声吼叫。
“我不介意。”他盈盈如杏仁般的眼睛瞟了我一眼,端是赤子无害,吐出的话却能切割麻雀粗壮的神经,“我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地呆在赤炎之原上吧,不要浪费体力,那样烤出来不好吃。”他舔了一下牙根,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湛紫色的天空衬得他纯净如白莲花的脸犹如鬼魅。见鬼的我怎么会瞎了眼以为他很可爱,我暗暗磨牙,却又束手无策。火炉越来越烫,我已经能感到热辣辣的火舌在甜着我的身躯,一点一点榨干体内的水分,汗水分mi出来还未来得及淌下,便蒸发殆尽。我无力地敲打着笼在赤炎之原上一层薄薄的罡罩,心下一片哀凉。
漫天漫地的大红色包围着我的身—躯,我看见一树凤凰花开得肆意张扬,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遗世独立。一丛火“嘭”地高高窜出凤凰木,衬得翠绿刮辣的叶子分外地幽深,红色的火焰如同花瓣一般层层打开,然后再层层剥落,如此反复循环,直到露出一只全身沐浴着火焰的凤凰,百鸟团团围在一尺开外,引吭高歌,就连高傲的孔雀也打开富丽的羽扇,开出斑斓的屏,翠羽掺动,闪着斑斑的金光,清脆的鸟啼声一重高过一重,连绵不绝。一个女子涉着火焰而下,束一凤髻,簪着一支金爵钗,腰际配一块翠琅,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芊芊玉足分花约柳,精=妙世无双。
“原来是凤神浴火重生,在下一不留神,误闯贵地,还请凤神不要见怪。”一个男子弯腰作揖,眉目如画。
玉碎信手从空中念了一根翠羽簪入发髻:“加洛上仙贵人踏贱地,小仙应该倒履相迎才是。”眉心的花钿也盈盈生动起来,仿佛是呼之欲出的凤凰花,点缀在上。
这是我和洛郎初次相遇,他眉如春山,凤表龙姿,端的是玉面郎君,仪表堂堂。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一个女仙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喃喃自语。
身子底下的火在源源不断地进入毛孔,只热难—熬,我连勾一勾小指头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瘫在赤炎之原上,忍受这噬心之痛。
“洛郎,我是如此地爱着你,就算是现下在你心中,只有栎斈长公主,我对着你,也总是无怨无悔的。”我看见一只惨白枯瘦的手拂上一道英挺的剑眉,流连不止。
“上万年来我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因为师父常常对我说,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所以这万把年来我总是竭力避免喜怒哀乐,除了师兄,谁也不能挑起潜伏在我内心深处的情绪,所以久而久之,人们都说凤神是这四荒八合中真正的木头冰美人儿,连笑的滋味都不曾尝试过,直到,洛郎。直到在涅盘之后的那一天我遇见了你,就像是遇见三昧真火般,所有我从未经历过的情感齐齐在我身上迸发,让我知道了原来笑可以是微微一笑,可以是破涕而笑,可以是眉飞眼笑,也可以是哑然失笑。虽然师傅说喜伤心,但是与你在一起的一百年里,这颗心才是真的活着。就算是之后你喜欢上了栎斈长公主,那种肝肠寸断的痛苦也让我甘之如饴。所以,就算是散尽了我满身的修为又能算得上什么呢?只要你还能活着,就算成了别人的天,别人的夫,也总比眼睁睁看着你羽化,灰飞烟灭在这漫长倥偬的时光中要好。”
我的心仿佛被一把刀子狠狠地捅了一个洞,深可见骨。好疼,我吃力地想要抬起手去捂住破碎的心脏,却只能无力地动了动手指,连提起一寸的气力都消失殆尽。恍恍惚惚中我看见天空飘洒着一片细细密密的雨帘,深紫色的云朵密布,闪电裂开在幽深的苍穹中,幻化为节日里我曾有幸看到过一次的璀璨烟花,散成一把铁树银花。
然而,绵绵的雨丝却没能够欺……近我的身,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隔离了,在离我身子一公里处幻化为了一层薄薄的雾,发出“呲呲呲”的声响。原本一片烈火的赤炎之原连星星点点的火苗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暗黑的烟气萦萦上升,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最后一个留在我脑海中的记忆是孰湖用毛茸茸的爪子戳了戳我的脸,却一不小心被一把火焰舔舐了毛,发出烧焦的味道。
一阵呜呜咽咽的箫声钻入耳朵,婉转悠扬,如鸣佩环,洋洋盈耳奏的是蒹葭啊苍苍,白露凝结在碧色的叶子上,风儿拂过,结成了薄霜,我想要逆着水流而上去抓住轻轻摆动的衣角,却不曾料到道路险阻,怪石嶙峋。
我不耐烦地按着耳朵,转了一个身子,想要逃离这恼人的箫声,奈何,丝丝缕缕的乐音还是不屈不挠地直往我耳朵里头扑腾,至死方休。
我睁开眼睛,一大团黄色的云朵,嗯,暂且叫它为云朵吧,飘在紫盈盈的天空中,像是一只蛋黄,悬在上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