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映得胭脂粉,春宵难得佳人笑。”
读着情郎为自己作的诗词,叶凤吟轻抚着红袖中的书信,心中满满的欣喜都要溢了出来。
但一个冷淡的声音却打断了她对美好未来的遐想。
“什么胭脂也好,春宵也罢。你所心心念念的诗词,不过是些纨绔公子哥的消遣罢了。”
叶肖瑾疲劳的声音中携带者一股边疆的风沙味,他尚且来不及褪去盔甲,就来到了叶凤吟闺阁。
叶凤吟怔怔看着面前多年未见的兄长,常年的战场搏杀早就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记忆中那个温凉的兄长,如今也有了一幅坚毅的面庞。
看着妹妹眼中陌生的自己,叶肖瑾苦只能发出了无奈地苦笑。
“我军旅在外,居无定所。这幅样子,确实和你记忆中的相差甚远。”
“倒是你。”
看着叶凤吟,叶肖瑾突然沉默了一下,话语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豆蔻初开,也难免招蜂引蝶。别看郭绍辉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听兄长一番劝,远离那个小人。”
叶凤吟静静地聆听者兄长的劝告,见到他的欣喜却一点点黯淡下来。
“真是辛苦你了,竟为了我的婚事,连夜从边疆赶回。但我和绍辉的感情,又岂是你们这些外人可以阻挠。这么多年来你参军在外,一封问候的家书都没有寄过,现在又跑出来仗着兄长的身份对我指手画脚?”
叶凤吟的态度变得咄咄逼人,直接抬手将兄长推出了门外。
“我是外人?”
叶肖瑾眉头一皱,眼睁睁地看着叶凤吟关上了闺阁的大门,一幅不听劝模样,只能无奈的怒喝道:
“既然你不愿意听劝,那就待在家中好好反省吧。郭绍辉那种人,见不到你马上就会移情别恋的。”
虽说嘴上喊着要将叶凤吟禁足,但叶肖瑾终究还是担心妹妹想不开寻了短见。只是不许她出叶府,允许在家中闲逛,毕竟林府园林石景天下一绝,每日看看也可减少心中忧愁。
明月浮沉,虫鸣四起。被禁足在家中的叶凤吟心烦意乱的无法入眠,却忽地听见窗外的轻呼声。她探头出去正撞见两个人影,竟是借住在家中的表妹叶沫沫帮自己寻来了心上人。
“吟儿。”
随着郭绍辉的一声轻唤,叶凤吟不由得热泪盈眶。兄长所言皆是污蔑。郭绍辉可没移情别恋。她不假思索翻出窗外,乳燕投林般扑进了郭绍辉的怀抱。
他们约好私奔,准备连夜逃出林府。
就在此时锣鼓大作,数十个灯笼明晃晃的挤了过来。叶肖瑾带领着一众仆人赶了过来,看到妹妹依偎在一个陌生人的怀中,不假思索的就抽出怀中佩剑刺向了郭绍辉。
但这剑却始终没有落到郭绍辉身上,叶凤吟挡在她的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兄长。二人视线交错,温情全无,只余冰冷。
“够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这荒谬的一幕,叶钟云心痛地看着面前针锋相对的兄妹,只得无奈的许下承诺:
“凤吟,既然你愿意用命去护郭绍辉平安,想必我和你兄长怎么劝都没用了。我同意你和郭绍辉订婚,但希望你不要后悔,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叶凤吟坚定地点了点头,喃喃道:
“父亲,我这是嫁给了爱情啊。”
数日后,叶肖瑾黯然的返回了边疆,甚至没有参加妹妹的订婚宴。而叶钟云则在女儿订婚后突发大病,没有几日就撒手人寰。
喜事撞丧事,其中的滋味叶凤吟也只能默默吞下。
叶钟云头七,作为长女的叶凤吟自然是驻守灵堂,为父亲守夜。按理说举办了订婚宴,郭绍辉也算是林府的一员,今天他也该到场。但令叶凤吟疑惑的是,郭绍辉却时常和叶沫沫一起不见了踪影。
夜半三更,守夜有些乏的叶凤吟想要回房洗把脸。但在幽静的长廊中,她却总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压抑不住地喘息。顺着声音前去,她来到了自己和郭绍辉还没用过的婚房,这里本该无人,但在蜡烛的倒映的窗纸上,她却能看见两个人影亲密的依偎在一起。
“绍辉,凤吟还没发现是我毒死了伯父。等到明日她毒发身亡,我们就对外界宣称是她过于内疚选择了服毒自尽,然后林府这万顷家产便都是我们的了。”
叶沫沫娇滴滴的话语如同蝎尾毒沫一般可怕,但郭绍辉地回答却更令她心碎。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那蠢女人都没发觉,真是白瞎了她兄长一番好心。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我早就买通了一伙强盗在叶肖瑾回去的路上等候。”
得知真相的叶凤吟满腔悲愤,她从未想过,人性能如此之恶。自己最信赖的人却整日中都在谋划如何杀死自己侵吞的家产。
她想要大声呼喊仆从将这这对狗男女活活打死,但那毒药却提前发作,一股麻痹的感觉自舌尖逐渐延伸。她地看着屋内的二人,直至毒发身亡。
当叶凤吟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红烛红灯,自己穿着一身红袍端坐于铜镜之前。她不可置信的摸了摸镜中的自己,猛然回想起这是订婚宴的当天。
“看来老天爷都要给我一次机会。”
两行清泪缓缓自叶凤吟眼角滑落,她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找到了父亲想让订婚宴停止。此时的叶钟云正忙于应付宾客,在听见女儿要求取消订婚宴的要求后,他勃然大怒的训斥道:
“这是什么玩笑,你究竟懂不懂事。之前让你别嫁,你以死相逼逼。现在请帖都发出去了,你又说不想嫁了?我们叶家还要不要脸了。”
看着叶钟云激动的样子,叶凤吟只能发出无奈地苦笑,自己重生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眼神扫射过来,顺眼看去正是叶沫沫嫉妒的模样。
“那边让她嫁吧。”
叶凤吟不顾父亲的反对,将一身红烛硬生生地扔给了叶沫沫,随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叶府。只要她不在家,叶钟云为了让订婚宴继续下去,也听从她的建议。
但跑出叶府的叶凤吟却没有想到,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始终跟在自己身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那个人猛然扑了过来,将她压倒在地上就要行那苟且之事。
“叶凤吟!”
郭绍辉简直气疯了。
往日清俊的面庞,此时可谓是面目狰狞。
“我父可是工部侍郎,当朝二品大员。你叶家不过受祖上隐蔽,尚且有些钱财罢了,能与我郭府结亲,是八世修来的福分!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
“呵……”
叶凤吟轻嗤。
果然,不过说了两句折他自尊的话,他便已图穷匕见,将那些私心里的傲慢展露无疑。
如此一个人,她前生怎会痴恋不已,甚至在得知叶家彻底毁在了他的手里后,都还盼望着他能顾念夫妻情分,保住叶家上下的性命。
果真是傻。
非要等到亲眼看到他将叶家赶尽杀绝,最终将沾满血的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猛然清醒,明白这个人从未爱过自己。
而所谓的双向奔赴,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一场阴谋罢了。
思绪至此。
叶凤吟闭了闭眸,生怕泄了眼底的恨:“看来,与叶家结亲,倒真是委屈郭少了。”
郭绍辉一怔。
似乎是没料到,自己随口两句话,反倒落了她的口实。
想到叶家的金山银山,他喉头涌动了片刻,才勉强压抑住浑身的怒气:“吟儿,我方才是气急了,才会如此口无遮拦,你该明白我的心……”
听着郭绍辉惺惺作态的解释,叶凤吟只觉阵阵作呕。
明白?
呵,她当然明白!
他的心思,她可不要太明白了!
只可惜,眼下她无权无势,只能先保存自身,暂且动不了郭家,否则她当场就宰了这个男人,让他也明白明白她的心意!
叶凤吟心底叹息着,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郭少爷!”
她红唇一勾,打断了郭绍辉天花乱坠的表白:“你如此有学问,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郭绍辉一哽:“什么意思?”
叶凤吟低笑出声:“我说的是,我不想要你了。既如此,你的心意如何,又与我何干?”
“你!你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郭绍辉气结。
他懒得再劝她了,直接扭头冲门外喊道,“来人,好好服侍叶小姐梳妆,要是误了吉时,有你们好看的!”
这显然,是打算来硬的了!
叶凤吟目光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从背后的妆台上摸了一枚发簪,偷藏进了袖底,已是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但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吹胡子瞪眼地跨进了门,大声训斥着:“吟儿,你简直胡闹!”
他身旁的小美人忙拉了拉他的衣襟:“大伯,您先别恼,姐姐只是还未做好出阁的准备,心里慌张才说错了话!”转身,又眸光流转地望向郭绍辉,“郭少爷,您别急,我来劝劝姐姐!”
拍马赶到的,正是叶凤吟的父亲叶怀章,及堂妹叶沫沫。
郭绍辉闻言冷哼。
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便是再瞧不上叶家,至少眼下叶家还家境殷实,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没到手,三分薄面自然还是要给的。
再看叶凤吟。
方才还一脸傲气、舌灿莲花,这会儿看到父亲现身,立时就红了眼眶,欲言又止。
哪怕是为了郭府的颜面,让这女人心甘情愿成亲,也是最佳选择。他当然不会阻拦,虽然面色不虞,仍是让开了身形,给叶家双亲留足了空间。
见状,叶沫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叶凤吟跟前。
她一脸不解地抓住了叶凤吟的双手,看似苦口婆心道:“姐姐,你当初宁肯跟郭少爷私奔,也要同他在一起,今日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显然,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私奔二字一出,叶怀章已是脸色骤变。
“这丫头就是被惯坏了!多大的人了,半点不懂事,跟你堂妹比,简直半点不如!”
“吟儿,你也不想想,郭家那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高门大户,岂容你说成亲就成亲,说不成亲就挥手送别的?”
“平日你骄纵也就罢了,这婚姻大事,怎能当成儿戏呢?”
叶怀章恨铁不成钢。
叶凤吟却仿若未闻,只是红着眼眶,直勾勾望着叶怀章。
眼底情绪浓重。
复杂到连她自己一时之间,都难以理清其中到底有几分怨,几分悔,又有几分怀念与庆幸。
如此,一个骂着一个听着。
先开口劝解的叶沫沫,反倒被父女俩无视了。
她的目光,也没放在叶凤吟身上,反倒流连一般地,与一旁叶绍辉的视线勾在了一处。
叶绍辉当即示意她快劝叶凤吟。
她笑意晏晏地点了一下额,转而看叶凤吟的眼神里却淬了三分毒,见叶凤吟不言不语,又柔柔弱弱地开了口。
“姐姐,你……”
“闭嘴!”
“叶沫沫,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寄居在我家的堂小姐而已,我叶凤吟的亲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叶凤吟收回视线,冷然提醒着叶沫沫。
叶沫沫猛地攥紧了衣角,垂下眼睑。
她最讨厌被人提及这个堂小姐的身份了!
分明都是叶家人,凭什么她叶凤吟就是小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她叶沫沫就必须小心翼翼,让自己足够优秀,才能换来那么零星半点的尊重与鼓励呢?
还有这门亲事……
看叶沫沫一脸委屈地闭上了嘴,叶怀章忍不住走上了前。
“好啊,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就算沫沫没资格管你,那我有没有资格……”
话没说完,叶怀章便觉得脚下一痛,似乎是踢到了什么。待他定睛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这是……金鼎冠?”
“没错,这就是郭家送来的聘礼,金鼎冠。”
叶凤吟点点头,一脸嘲讽地笑了起来。
眸光再度落到了郭绍辉的身上,话却依旧是冲着叶怀章说的。
“父亲,人家将我叶家的颜面丢在地上践踏,女儿虽不懂事,可也明白叶家祖上的荣耀与尊严,容不得旁人如此嘲弄。您说呢?”
“我、我……”
叶怀章哑口无言。
以郭家的门第,以叶家的财力,他其实并不在意郭家给什么聘礼。
当郭家声称要将金鼎冠作为聘礼时,他还道女儿得了好归宿,眼下看来,不过都是为了郭府的颜面罢了!
眼看叶怀章动摇了,郭绍辉立刻又站了出来。
“叶老爷,你可不要忘了!郭叶两家的亲事,可是传遍了京城,要是就这么毁了,郭家脸上无光,叶家难道就能有面儿吗?”
“你女儿的名声,还有你儿的仕途,你都想好了吗?”
叶怀章胸腔急促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他深知,郭绍辉这是在威胁自己,逼着自己吞下这个“假金鼎冠”的奇耻大辱,还要把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乖乖送到郭府。
不能答应。
可是,不答应的话,女儿的名声和儿子的仕途,都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叶怀章深吸一口气。
“吟儿,是爹对不住你……”
“爹,我是不可能再嫁郭家的!”
叶凤吟态度坚决,但看叶怀章脸色一白,几乎摇摇欲坠,又有些不忍,只得撇过头去。
大哥前世就反对她跟郭绍辉在一起,是她自己鬼迷心窍,哪怕私奔,也坚持要跟郭绍辉,这才活生生气得大哥远赴边疆参军。
这样的大哥,绝不可能为了仕途,让她跟郭绍辉完婚的。
但郭绍辉这人刚愎自用,心眼极小,郭家又的确是高门大户,今日若是僵持在这里,不能给郭家一个交代的话,叶家的后路,会很艰难。
正思忖着两全之法,却不经意扫到叶沫沫正跟郭绍辉眉来眼去。叶凤吟当即一个反手,直接就把叶沫沫给推到了郭绍辉的怀里。
“呀!”
叶沫沫借势倒下去。
郭绍辉下意识搂住了叶沫沫,关问道:“你怎么样?”
叶沫沫娇羞地摇了摇头,“并无大碍。”
郎情妾意的场面,把叶凤吟直接看笑了。
只不过,笑得冰冷。
叶沫沫,前世既然你如此喜欢郭绍辉,为了这个臭男人,不惜在叶家当卧底,助他毁了叶家,那今生,做姐姐的,便成全了你的这份深情吧!
“郭绍辉。”
叶凤吟轻唤着。
郭绍辉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推开了叶沫沫,一脸傲然地瞧着她。
被推到一旁的叶沫沫暗自咬牙,脸上却还噙着笑,甚至主动开口帮腔。
“这就对了,姐姐,女儿家的名声重要,你当年想跟郭少私奔闹得满城风雨,大家都知道你是郭少的人,谁还敢上门提亲……”
听到叶沫沫这番话,郭绍辉自觉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更是高昂着下巴,恬不知耻地向叶凤吟提出了要求。
“求我,好好求我,我就同意再娶你进门!”
想得倒真美!
叶凤吟心里冷笑连连,嘴上却道:“我求你……”
语气娇憨,仿佛真是认了命。
叶怀章于心不忍:“吟儿……”
郭绍辉刚才被踩碎的自尊心,立刻又高昂了起来,看向叶凤吟的眼神里,满是轻蔑。
叶家再有钱又如何?
还不是巴巴地想要搭上郭府这条大船?
不过一头烈马罢了,还想要反咬主人,看她到了郭家,他不训得她跟母狗似的!
叶凤吟如何不知他的龌龊心思?
她抬起眸来,淡定直视着郭绍辉,一字一句道:“我求你,赶紧把叶沫沫娶回郭府吧!”
嗯,乖乖求,就对了……
郭绍辉满意地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略一回想,当即大怒:“叶凤吟,你敢耍我?!”
叶沫沫这种女人,平日里拿来玩玩是挺不错的,但真要娶做他郭府少爷的正妻,连叶凤吟的身份都还差了点意思,怎么轮得到叶沫沫?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郭少可真不会说话,这怎么能是耍你呢?”叶凤吟丝毫不惧,淡定一耸肩,还刻意拉长了语调,“我这叫及时止损,保及郭府颜面!”
郭绍辉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然而,叶凤吟却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他刚一开口,她立刻又接着说了下去。
“京城里传的,不过是郭叶两家要结亲,可没说是我同你结亲。”
“总之,我是不可能当今日新娘的。”
“你也知道我的个性,若是强行被送进了郭府,这金鼎冠是赝品的事儿,也势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可若是我不上花轿,这亲结不成,郭府的颜面似乎也无处放……”
“是不是很为难?这不,救星来了!”
叶凤吟说到这,又是皓腕一抬,指了指叶沫沫。
叶沫沫没想到叶凤吟居然会帮自己说话,心里满是欢喜,又怕惹郭绍辉生气,只能抿了抿唇,强行抑制住了笑容,垂着眼,不去搭腔。
郭绍辉目光冷厉地扫了叶沫沫两眼。
显然,他怀疑这事儿是叶沫沫跟叶凤吟串通好的,但看叶沫沫似乎并不知情的样子,又恶狠狠地看向了叶凤吟。
见郭绍辉的注意力又回来了,叶凤吟乘胜追击。
“只要郭少将叶沫沫娶了回去,京城人尽皆知的郭叶结亲,那不就成了吗?当然,郭叶结亲了,金鼎冠的事儿,叶家自然也会烂在肚子里。”
“如此,郭家的颜面,也就彻底保住了,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下来,滴水不漏。
就连叶怀章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郭绍辉更是皱紧了眉头,企图找到反驳的依据。但遗憾的是,在叶凤吟坚持悔婚的情况下,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叶凤吟也不催促。
她很清楚,郭绍辉做不了那么大的主,但郭家肯定会给她满意的答复。
郭绍辉纠结了片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把随身侍卫给叫了进来。
附耳交代了一番后,侍卫立刻离开了叶家,快马加鞭地往郭府的方向赶去。
仅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又匆匆回到了叶家。
“少爷!”
“老爷说,皇上派来庆贺的使臣已经到了府上,不论新娘是谁,他只要看到新娘到达郭府,同您拜堂成亲,就行了。”
“还有,绝对不能误了吉时。”
这话,是当着所有人面说的。
郭绍辉一看就知道,父亲的意思,是同意叶凤吟的提议了,心里虽然怒气高涨,却仍是把张媒婆和随伺丫鬟给叫进了屋。
叶沫沫低垂着头,眼底溢满了欢喜。
见状,叶凤吟拍了拍掌:“既如此,我先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连理。”
言罢,大大方方地带走了叶怀章,又招呼了一个贴身丫鬟,转去别屋换喜服去了。
叶沫沫假意不解:“郭郎,姐姐她为何……”
“闭嘴!好好当你的新娘就行了!”
郭绍辉皱眉怒喝着,目光如毒蛇一般地粘在叶凤吟婀娜的背影上,似乎想看穿什么。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方才冷然一笑。
呵,叶凤吟,想全身而退,可没那么容易!
今日之耻,他来日必将让这贱人加倍偿还!
这场婚事,热热闹闹了一整日。
叶怀章一直忙着接待客人,直到第二天,才得空问了问叶凤吟,为何自己不愿嫁入郭家,反要将叶沫沫给送进去。
叶凤吟嘲讽一笑:“他们两情相悦,我何苦自取其辱?”
一句话,便打消了叶怀章的疑虑。
毕竟,叶沫沫得以与心上人成亲,又即将成为郭府的少夫人,以为从此能成为人上人,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便喜不自胜,一时之间都忘了演一演不愿意,好让叶家觉得亏欠她。
叶怀章不傻,自然看出了点什么。
打发了叶怀章,叶凤吟去探望过卧床的母亲,简单解释了一番。
待回到新换的厢房,才躺在美人榻上,重新盘算起了当前状况。
眼下,郭叶两家名义上是亲家,还是皇上派人见证过的。至少,在明面上郭家不会帮衬叶家,却也拿叶家如何。
还有时间,让她壮大自己的实力。
前世,郭绍辉是先从她这里搜刮了大量的叶家钱财,后来才着手接盘叶家生意的,然后步步蚕食叶家所有产业的,最终害得叶家家破人亡的。
现在,新娘换成了叶沫沫,想直接搜刮钱财自然不易,怕是会先从叶家的商铺下手。
而能够让郭绍辉插手的,只怕就是叶沫沫早逝的父亲曾经管理的叶家盐铺了,毕竟盐铺这边,叶沫沫才算是继承人,父亲也未曾想过要统一到叶家的大产业里头。
正想着,一杯雨前龙井摆到了叶凤吟的跟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瞬间就让她隐隐作痛的额头松快了三分。抿了两口,茶一入喉,她便舒服到忍不住眯上了眼。
再睁眼时,正好瞧见倒茶的丫鬟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凤吟假意不觉:“碧萝,你跟我多少年了?”
碧萝抿唇:“回小姐的话,再过两月,就十年了。”
“哦,是吗?”
叶凤吟偏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声音轻快又自然,“那我考考你,你说,我最讨厌什么性格的人?”
“小姐最讨厌说话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
碧萝说到这里,才猛然反应过来,忙摇了摇头,“小姐,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怕您听了不高兴,毕竟是关于郭少爷的事情!”
“所以?”
叶凤吟继续微笑,但眼里没半分笑意。
碧萝忙把详细的情况道出:“郭少爷方才让奴婢转告小姐,说想见您一面,有事情要当面问清楚。奴婢说了,小姐不愿见他,但他说,若是您不赴约,津南的盐铺……”
话题戛然而止。
显然,郭绍辉也是话说了一半,只表达了威胁之意,没透露具体计划。
不过,津南盐铺,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叶凤吟不想单独见郭绍辉。
但津南盐铺是叶家盐铺中,跟叶家其他产业联系最为紧密的盐铺,如果真的落到了郭绍辉的手里,只怕会对叶家其他产业造成不小的损失。
她既重生而来,知道郭家的阴谋,没道理还让叶家被区区一个郭绍辉揉圆搓扁。
“明日是回门日,让他在湖心亭等我。”
叶凤吟心里有了计较,交代完这事儿,又低声提醒碧萝,“你想法子,让叶沫沫知道郭绍辉约我私见的事,她自然会有决断。”
“好。”
碧萝连忙传信去了。
叶凤吟想了想,转身出门,跑了跑叶家各大商铺。
转过头天。
方才用过早饭,叶沫沫便带着郭绍辉回门了。
叶凤吟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夫妻俩规规矩矩地给叶怀章敬茶,相互说了一番虚假的体己话,突然一脸酸涩地站了起来,在众人注视下,匆匆跑出了前厅。
这仿佛一个信号。
郭绍辉以为她余情未了,新婚那日只是因为金鼎冠的事情,才如此恼火,这会儿指不定有多后悔,于是对待会儿的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叶沫沫还不知郭绍辉的邀约。
她看着叶凤吟匆匆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掩住了手臂上的鞭痕,骄傲地抬起了脸,露出了一脸的胜利的笑。
从小到大,她从未赢过叶凤吟。
但看到叶凤吟今天的表情,她便觉得,吃什么苦都值得了。
叶凤吟一路跑回了房间。
碧萝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待她跟进房间,叶凤吟早已经美滋滋地吃起了桌上的糕点,听到她关心的问候,又是淡定一笑,不答反问:“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小姐放心,待郭少一到位,奴婢便会立刻将纸条塞给堂小姐。”
叶凤吟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这两日重生后,实在太过操劳。
吃饱喝足没多久,叶凤吟便躺在美人榻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度睁眼时,已经月上枝头。
叶凤吟紧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只扫了两眼自己所处的地方,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里很熟悉。
这不是叶家,而是郭家的柴房!
是糕点!
她的丫鬟里,还有他人眼线!
叶凤吟看了一眼手脚的麻绳,瞬间理清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这事儿看上去像是郭绍辉干的。
但郭绍辉那人猴急得很,真要被他迷晕那么久,他早就将她吃干抹净,还会尽量让叶家众人都看到她清白被毁了,以此逼她再进郭家。
可眼下,她在郭家。
十有八九,便是叶沫沫不想让她赴郭绍辉的约,怕她回心转意,再抢走郭少夫人的位置,于是让人将她迷晕了,送出叶家,又没其他地方可送,干脆先塞到了郭家柴房,藏起来。
回头,自然也不会让她离开。
好在,女子回门,至少得在娘家住上一晚。
今日叶沫沫是不会回来的。
叶凤吟决定先跑出去再说。
好在,她对这个柴房记忆深刻。
深刻到,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
毕竟,前世没少被郭绍辉的母亲强行关在这受罚。
她迅速找到了柴刀的位置,磨断了手上的麻绳。
刚准备解腿上的麻绳,突然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忙将身形挪近了窗口,先用柴火堆将自己的身形藏了藏。
“你确定,少夫人把人关在这儿了?”
“少爷,是奴才亲眼瞧见的,错不了。奴才明白少爷对叶小姐的心意,还特意为您准备了这个,奴才会在门口替您看着,您慢慢享用。”
“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交谈声传入叶凤吟耳中。
她不经加快了解绑的速度。
因为有个声音,便是挫骨扬灰,她也认得。
——郭绍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