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时不我待啊。”
白墨掐指一算,未竟之事还真不算少,与其感慨光阴似箭岁月蹉跎,不如抓紧时间赶紧把事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冷玉烟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客房,不一会儿,怀中抱着一狭长的木匣,走到白墨身前,显摆似的摇了摇怀中木匣。
“白墨,刚才差点忘了,你要的东西到了。”
白墨定睛一看,那木匣乃是红木材质,匣上镂刻着金色花纹,主体为牡丹,间刻云叶蝶蜂,绚丽非常,整体大小与剑宗弟子所背负的剑匣差不多,冷玉烟既然说是自己要的东西,则这玩意儿便是剑匣无疑了。白墨接过剑匣,小心翼翼地将剑匣打开,只见匣内垫着青色绸缎,绣着与匣体相同的纹饰,白墨将青绸拿开,这才拨云见日,露出了宝剑真容。
这是一柄造型古朴的八面汉剑,刃长三尺,刻有云纹,柄长六寸,以红绳缠绕,总长三尺六寸,比大部分汉剑都要长了,剑刃因之显得十分纤细。
白墨拿起剑来掂了掂,手感正好,满意的问道:“此剑可有名字?”
“你真要听?”冷玉烟似笑非笑,“此剑乃是铸造大师公输云荒三年前所铸,由于此剑乃是云荒大师于甲午年所铸造的第一柄剑,所以此剑名为甲午一。”
“甲午一……”白墨眉头微皱,“甲午,给人的联想不太好呢。算了,我也不给它换名字了,就叫甲午一好了。”
“利刃在手,你有没有信心打败老楚?”
白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流着哈喇子的老楚,斩钉截铁道:“没有。”
之后,话锋一转:“但如果真个独自对上徐渐,我有九成胜算。”
“还有一成呢?”
冷玉烟有些好奇,没趁着这意境吹个牛皮,可实在不像白墨的作风。
白墨嘿嘿一笑:“主要是谦虚。”
“你够了……”冷玉烟扶额叹道:“被巨子派来做你的‘藕丝’,我可真是倒了大楣。”
“倒楣?”白墨笑得更欢了,“既然觉得遇见我倒楣,干嘛还要那啥那啥那啥?”
“闭嘴!”
冷玉烟秀美倒竖,一双眸子仿佛就要喷出火来,白墨乖乖闭嘴,重新用蓝缎将“甲午一”包裹起来,阖上剑匣,十分随意地放在案几上。
“你稍后去把‘兰花’、‘冬雪’找个地方出了,换成现钱,我急用。”
白墨说的“兰花”、“冬雪”乃是魏击孝敬的古砚,价值不菲,平时只敢悄悄把玩,从不舍得真的用漆黑的墨水弄污了它们,现在居然提出要将这两方古砚卖掉,让冷玉烟颇为不解。
之前丞相府给的供奉,以及魏击时不时送来的大小孝敬加起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不说平常花销,就算让白墨去倚醉楼之类的销金窟里挥霍个把月,也用不了多少。
白墨看出了冷玉烟的疑惑,解释道:“之前答应了故人一件事情,而今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
“你这是要一诺千金么?”
白墨展开折扇,嬉笑道:“然也。”
北轩三年,初夏,凤京城里发生了一件近年少有的热闹事情,大街小巷都传开了,说那三品三白公子聘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妾,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要风光大办,一时间白墨的恶名从名士云集的大江楼到阴冷逼仄的市井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然骂白墨的大多是出自儒家的所谓清流,在那些喜欢逸闻趣事的百姓之间,白墨此举只是他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八卦消息而已。
白墨在国雅派附近租了一处别院,作为此次聘妾的吉室,一大早,一队人马便从这处别院向倚醉楼出发,不停地对前来围观的百姓撒着铜钱,每撒一次,百姓们便大叫一声“好”,而后开始在脚底寻觅,走了一路,撒了一路,如此真个满城皆知了。
这队人马中,抬轿的举牌的,都是白墨雇佣的民夫,自然不用去说,那些奏乐的却是倚醉楼自己的戏班子,还有许多年纪大些的青楼女子扮作媒婆,在队列最前面开路。
今天最开心的,除了白墨、秦妲己这对当事人,还有一人,那便是蓉姨,蓉姨是倚醉楼的老鸨子兼掌柜的,却不是老板,但这次一下子做成了这么一大笔买卖,上面的老板当然少不了打赏。
蓉姨一大早就在倚醉楼前守着了,一瞧见人到了,立即满面堆笑着跑到楼上,把身着一袭凤冠霞帔的秦妲己接了下来。
队伍已经到了倚醉楼门口。
瞧见秦妲己被蓉姨搀扶了下来,白墨亲自掀开轿帘。
“请。”
不是请君入瓮,只是请君上轿。
秦妲己微笑着走进轿中,帘幕缓缓闭合,秦妲己瞧着前面那些扮作媒婆的前辈们,竟倏然间泪如泉涌,秦妲己捂住面孔,泪水则顺着手指间的缝隙流下来,还夹杂着脸上的胭脂。
秦妲己自觉失态,想忍,却怎么也忍不住。
一边笑,一边流泪。
白墨能理解她的心情,忍辱负重二十年,一夕出离苦海,任谁也不会平静对待的。不过这一幕,注定要被围观群众理解为抢婚了。
冷玉烟也扮着媒婆,脸上涂着浓妆,还画了一个媒婆痣,待秦妲己上了轿子,众人开始往回走,冷玉烟忽然离开众“媒婆”的队伍,走到白墨身旁,幽然道:“聘个妾,便搞这么大场面,待你娶妻时又该如何操办?”
白墨摇了摇头:“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
“能猜出来,你现在肯定在想回去之后如何舒坦一晚上,你这人,我早看透了。”
白墨继续摇头:“非也。”
“那你在想些什么?”冷玉烟撇嘴道:“我可没有他心通,也不想猜你的心思。”
“我在想,”白墨的语气低沉得有些反常:“两方砚台,便能换来此等佳人暖床,其悲也喜?”
冷玉烟的心忽然有些发软,她最看不得白墨这种无端惆怅的样子,让人更无端地为他揪心,为他心疼。
“她肯定也是高兴的,不然不会笑,也不会笑着哭。”
白墨摇头轻叹:“那是因为她以前太不高兴了,如今终于跳出牢笼得自由,当然高兴。”
“你去市井中走走,一般的小女娃几个铜钱就到手了,她卖出了两方名砚的价,不亏。”
“这么想的人越少越好。”白墨徐徐说道:“人与人生来便分出了贵贱,对你来说是常态,对我来说却不是,人所掌握的外物可能有多有少,但对我来说,每个人的人身与人格,却并无贵贱之分,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都是人,不能用外物衡量。”
“你说的太好,让人觉得不可能。”
“圣人所传之道德,亦是些无中生有的条条框框,只因对人有好处,故而人们可以欣然接受并以之为理。”
“你要再加些框框出来么?”
“有什么不好么?”白墨嘿嘿一笑:“我家乡有一个词,叫做原则,这可是大有用处的东西,举个例子说,所谓原则,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但又比这广,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么?”
“打住。”冷玉烟无奈道:“这些大道理,你还是去朝堂上和那些公卿们说吧。”
白墨忽然冷笑起来:“那时候就不只是‘说’了。”
一路笙歌,兼又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走走停停,本来不甚远的距离,愣是走到了下午,不过这也正合白墨本意。
聘妾,本无礼数可讲,白墨此番行娶妻之礼,也就是“昏礼”,便是要黄昏才办,到晚上正好入洞房,在白墨所熟悉的另一个地方,传统早已失去了大半传承,好多人都在正午时办婚礼,吃顿饭了事,毫无庄重可言。
白墨搀着秦妲己走出了轿子,闻言到来的宾客皆已在院中就坐。
熟悉的面孔很多,大部分都是在莽山诗会中所结识,比如孟惑,比如徐言,还有一些人从没见过,是怀揣拜帖来的,白墨来者不拒,只是席间却独独少了一个魏击。
大抵是在对白墨聘妾如娶妻,行如此没有规矩没有格调之事,而感到不满吧。
白墨没有暂时没有理会院中的宾客,宾客们也安静,没有滋生事端,就这样,白墨与秦妲己一起走进了之前选好的吉室中。
同牢,合卺,二人心有灵犀,并未解缨结发。
一拜,拜天地,天地常在,万古不移。
二拜,拜高堂,虽拜,四座空空如也,白墨父逝母失,秦妲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三拜。
白墨看着秦妲己哭红了的眼睛,还有那真挚的笑容,自己也由衷的笑了起来。
二人挽手入了洞房,只是时候未到,并未立即行那人伦大礼。
白墨该去会一会那些宾客了。
冷玉烟守在门口,双目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白墨出来,只是对他点了点头。
之后白墨便走到宾客之间应酬起来。
“在下钱孙,恭喜白公子那个喜结……抱得美人归!”
白墨含笑,满饮一杯后拱手道:“兄台何处高就?”
“哈哈,在下是印书的,今日来此是希望白公子在旧集上写些散记略解,价钱好商量。”
“钱兄空闲之时,来此处找我就好。”
白墨在这边谈了几笔生意,又去另一边跟孟惑孟老夫子研究了一会儿诗道,才半个时辰,便不知喝了多少酒,去了几趟茅厕。
“下次……不能谁想来就来了……嗝,就知道灌老子……”
洞房之中,秦妲己红着脸儿,微微低着头,本来什么风浪都领教过的她,居然羞得如同初夜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