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往内地逃,这事儿郭仲明不是没见过,一般都是三三两两的,这些人有些会被他们猎来取乐,大部分则在长城外被官军射杀。不过这么多人向内逃,郭仲明还是第一次遇见。他不敢轻举妄动,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什夫长能管的了的。
郭仲明对那老者道:“记住,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更没见过我,走吧。”
老者如蒙大赦道:“多谢这位军爷。”
之后,他便驾着马回到草原人之间,说了一大通让人听不懂的话,然后那群草原人一阵欢呼。他们当然不会忌惮这区区十个部曲,他们忌惮的是他们身后的方家,以及以方家为代表的北地大族势力。草原人对他们的忌惮远在大晋正规军之上,甚至八大柱国的名字都不如那些大族族长的名字有震慑力。
目送这些人向南行去,郭仲明面色古怪的道:“不是说北边出了个大人物,正准备收拾咱大晋呢么,他们咋反倒往南边逃?”
“会不会是他们跟那个大人物有仇啊?”
那新兵蛋子瑟瑟缩缩的说了一句。郭仲明听过后一拍脑袋:“嘿,你还别说,真有可能。攘外必先安内嘛!这伙子人真可能跟那位爷有仇,那位爷打咱大晋之前肯定先收拾他们。”
“头儿……天子他老人家要是被打了,咱们也得先遭殃啊。”
郭仲明哼哼道:“那倒不会。北冥家的天子是北冥家的天子,咱们是方家的人,不一样的。他们攻破长城后,还是得规规矩矩的按咱们的规矩南下。”
那个新兵蛋子猜的没错。
这个举族迁徙的部族,的确跟草原上新来的那位大人物有仇。这个部族本是匈奴的一支,后来与匈奴大单于决裂,投奔了虞天子,虞天子便把漠南封给了他们,但这伙人太不争气,几百年来,地盘越来越小,虞朝覆灭,晋朝并不承认漠南是他们的封地,中原天子的虎皮没了,他们更加惨,族内壮丁不是主动给别人当属下去了,就是被其他有仇的部落抢去当奴隶了,现在他们听说原先匈奴主支要回来重新统治草原,仅剩的那些人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几个族老商议一番,就决定“内附”去了。
他们这次是豁出命去,就要在中原身上吊死,他们为此准备的很充分,带上了所有的家当,而且提前就跟内地的遗民们联系过,他们部落的家当大部分也在内地,早就开始到诸位公卿家里走访了,尤其是他们部落有很多积攒着的北冥玄铁,大部分都被当成了给晋朝天子的贡品,少部分则全都孝敬了那位据说好使剑的新任典客。
但这个决定,在他们部族之内,也并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而且,反对者的说辞并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害怕,大晋根本就没打算跟匈奴人肛正面,大晋很可能先接受他们的内附,等匈奴人来了再把他们主动交出去示好。大晋朝堂中确实也有这样的声音。但他们的族长坚定的认为,天朝是讲究信义的,肯定不会发生他们担忧的事情。
他们走了五天五夜。
终于看到了长城。
修筑在并不算十分高耸的山脉上,他们见到的这一段是土坯造的,老族长下意识的就想到,攻破这里应该不算很艰难吧……这段长城据闻是古赵国所修,很多段其实已经残破不堪,不能继续使用了。
长城上的守军看到他们,立即喝问道:“城下何人?长城之后为天子之土,速退!迟则治汝!”
老族长用发音还算中正的中原语言道:“诸位将军!我等为漠南匈奴所部,自古以降皆为天子之封臣,怀坦坦之赤诚,事天子如父也!如今北寇欲归,儿危在旦夕,唯伏乞慈父天子圣人念我部忠心侍奉,允内附之请!”
老族长说罢,率全族男女跪伏于地。
“你们等一下,我们要请示一下大将军!”
老族长知道,这一请示时间肯定不会太短,于是教族人们直接在长城下搭起了帐篷。
十天之后。
城上守军忽然喝道:“南匈奴部接旨!”
一声令下,此部所有男女老少皆从帐篷中出来,面向长城跪伏。
城上的声音换了一个略尖细些的。
“天子丙申年腊月十三日口谕。”
说至此处,那人换了一个腔调,故作粗犷:
“先让他们进来,先在云中郡安置下。就这样吧。”
老族长含泪道:“臣领旨谢恩!”
族人齐声道:“领旨谢恩!”
上面却久久无人答话。
直到某个士兵有点不耐烦了。
“都说让你们进来了,赶紧进来!”
……
“什么,南匈奴被安置在云中郡了?”
白墨得到这个消息,笑得很欢。
破局的药终于送来了。
“白墨,你先别笑得太早,现在咱们俩还在半路上磨蹭,小心他们被别人收编了。”
“行来啊,”白墨呼唤着徐渐的表字,“山人自有妙计,你不用太过担心。”
“你有多妙的计谋,能千里传音不成?”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只能告诉你,咱们到云中郡时,这个部族就是咱们能用的力量。”白墨的语气极有自信。
他们此时的行程已经快到渔阳郡了,大海几已在望。
白墨这些天经常往徐渐这里跑。
郡守孟惑也很忙,他的目光不在白墨和徐渐身上,在他眼里,这两位都已经是“自己人”,之前王俊卿英勇一战,让孟惑觉得此人颇有古猛将之风,故而在白墨去慰问徐渐时,孟惑一直往王俊卿那里跑,虽说王俊卿很不给孟惑面子,几乎连几句恭维的寒暄都不肯说,孟惑还是乐此不疲,这些天几乎已经写了二十余首称赞“王将军”的诗,被白墨笑作马屁体,孟惑闻之并不作怒,反而对白墨笑道:“小友亦言天下何物不可以诗?何独王将军就不得入诗耶?”
王俊卿那日风采,的确也令白墨向往。
但白墨不想用文人的法子表达对他的尊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