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京出发,一路向北,途经太原,便可抵达云中郡。这条路线,在三年前白墨曾与师尊一起徒步走完了全程,此路可览之风物,有许多还让白墨记忆犹新。
白墨与徐渐二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骑马而不是乘车,后面跟着两队轻骑,一队乃北冥龙孙自刀、剑二宗中选出的精干弟子,甚至有三人同做官之前的徐渐一样,担任着一阁阁主这样的高位;另一队则出自戍守帝宫的禁军,奉帝命前来护送。这些骑士每个人身后都背着大包小裹,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白墨与徐渐的行李,大部分都是干粮和一些用以应急的草药。有这两队轻骑护送,只要不是碰到千人以上的匪徒截击,都足以全身而退。
徐渐的心情似乎不怎么样,路上一直沉着脸。白墨倒是看得很开,一路东张西望,还哼着小曲儿。
“徐美人,别总臭着个脸好不好,环视周遭,辽阔无人,不像在凤京时那般喧嚣拥挤,我都想趁着这光景即兴赋诗一首了。”
徐渐的手紧紧拽着马缰,宛若未闻。在马背上颠簸着的他,实在没心情跟白墨在这扯闲篇。白墨也不在意他是否有回应,仍旧自顾自的说道:“我呀,有个朋友,醉心于武道,总是想做个游侠儿,羡慕你们这些出自名门大派的弟子,可他并不知道越是名门大派越少侠气,也少游历,既不游也不侠,不知道现在的你、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为什么要到国雅派去拜师学武。人呐,总是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就像我也差点忘了,我当年又是为什么一心想要做风流名士。”
“聒噪。”
徐渐马鞭一甩,宝马嘶鸣,一下字落了白墨等人十来丈的距离,尘土扬在白墨脸上,白墨咳嗽了几声,也抽着马鞭,追了上去。
“心情不好哇?心情不好你跟我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心情不好?”
“你今儿吃了什么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贫嘴?”徐渐皱眉道:“从堂堂九卿变成一个小小的县令,你心情能好?”
“我心情挺好的,而且,县令是我不是你,你是县丞,比我小一级。”
白墨瞥了一眼徐渐身后的剑匣。
“不如咱们趁着这次离京的机会,客串一把游侠儿?沉浮于江湖之中,快意恩仇,想想就很兴奋。”
“没兴趣。”
“徐美人啊,你听没听过道祖他老人家说过,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我干了给韩大夫罗织罪状的腌臜事儿,也算功遂,你的任务虽然没有完成,想必陛下也把新的任务交给了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失落的。”
“你觉得咱们这次贬谪,还有没有机会重回中枢?”
“当然有。陛下没裁咱们的俸禄,就是信号。”
徐渐颓然道:“我觉得没了。”
说罢,他再度扬起马鞭。
白墨暗自摇头,默念了两句“平常心”。他其实比徐渐更需要权柄,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搞清楚,还有很多心愿没有达成。但他不会因为一时的贬谪而气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白墨心中,这次的贬谪可以说来得正是时候,朝廷如何风起云涌,他们都成了半个局外人,比起原先根基不稳羽翼未丰却要为陛下攻击萧衍这样的权臣,现在离开中枢,反而是本身就可以算是一种福气了。
不远处,一行车马正原地驻扎,一名老者一直在左右张望,应该是在等人。
徐渐的坐骑如风一般掠过,那老者叫了一声“徐卫尉”,但没有叫住。白墨路过时,主动停了下来,因为这老者是他的熟人,正是那位半路突然升官的孟惑孟老夫子。
“孟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孟惑满脸堆笑道:“甚好甚好,下官是在等人,白廷尉可别再叫老夫孟先生了,实在受不起啊。”
“孟老先生,你也当官了?”
“是啊是啊,嘿,本来是去云西县当县令,不知怎的,半路上突然有个驿卒传旨,给老夫升成了郡守。对了,真的特别巧啊,老夫在等的人里也有个姓白的,正是那云西县的新任县令,不知道白廷尉出城时有没有见到他们的车马?”
白墨闻言之后,似笑非笑的道:“是不是还有个县丞,是姓徐的?”
“正是如此!白廷尉,你们见过了?他们离这还远不远?唉,老夫最烦的就是等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又怕他们路过了不知道老夫就在这里,所以老夫现在虽然累得很,却不敢回马车上休息片刻,真是受罪!那几个下官来了,老夫一定得教教他们在这官场上怎么做人!让自己的上官等得这般辛苦,真是岂有此理!”
“下官向老大人请教,这官场上,该怎么做人啊?”
“应该……嗯?”孟惑瞪大了那双老眼,不敢置信地道:“不会吧?难道……那个白县令,就是你?”
“下官云西县县令白墨,拜见孟老大人。”
孟惑怔了怔,又道:“刚才过去那个……徐卫尉……啊不,难道,他就是徐县丞?”
“老大人好眼力。”
“咳咳。”
孟惑的气质陡然一边,收敛了方才近乎阿谀的笑意,眼神中满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之情:“嗯,不错不错,你们来得还算及时。不过那徐小子就差点意思了,见了本郡守,怎的不知过来拜见?”
“哈哈,行来他心情不太好,毕竟陡遭贬谪,心气还没调整过来,还请老大人海涵呐。”
“哼,不跟他一般见识。”
孟惑负手而立,胡须飘飘,目光中带着饱经风霜的深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慨然正气,若旁人见了,定会称赞一声:瞧这老大人的一身风骨!
“收拾行囊,上路!”
白墨见孟惑精神饱满,哈哈大笑道:“走嘞!”
两队轻骑与孟惑的车马汇合,行得更慢了。徐渐已不知道超了他们多远,早已看不到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