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斯凝视古拉半晌，迟疑道：“先知？”

古拉微笑点头。

波罗斯脸上惊讶的神色更重了，问道：“神启？使者？还是自觉？”

古拉颔首，轻声道：“我看山石落下，溪流奔走，云朵散聚，日升月落，族人猎食，忽然有一天，觉得这些普通常见的东西，里面似乎蕴含着非常深奥的道理，于是世界在我眼睛中，换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那就是自我觉醒了。”波罗斯笃定道。

波罗斯亲自搬来椅子，请古拉坐下，神态恭敬的像是学生与老师，全然没有一丝从前的傲慢。

先知，先众人而知之。

一般来说对万事万物有着深刻的研究，能准确预言未来的人，才会获得这个称号。

未来多变，世事无常。

预言未来不是什么难事，但能准确预言未来，那是神王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先知分为三类，一类是神启先知，在巨大灾祸来临前，神灵会选择一个凡人，告知灾祸即将到来，以及躲避灾祸的办法，前世《创世纪》诺亚方舟故事里的诺亚，就是此类先知；第二类是神使先知，神灵给予其力量，向万物展示神灵的存在和伟大，揭示神灵的形象，引导众人信奉神灵，朱尧现在莫斯神使的马甲，可以称之为这类先知。

但，神启先知和神使先知，说白了其实就是神灵的传声筒、传道者，完全依靠于神灵的伟力，在凡人族群之中或许有着崇高的地位，与波罗斯等神灵相比，本质上还是凡人。

唯有第三类自我觉醒的先知，在学识和洞悉世间奥妙的方面，众神都自愧不如，特别是精准预言未来的能力，往往会揭示连神灵都无法发觉的巨大灾祸。

如果把命运比作一条不见头尾的巨大河流，凡人便是随波逐流的河鱼虾蟹，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而众神则是更加强大的河中怪物，一定程度上能抵御河水的冲刷，唯独一种特殊的鱼——先知，能跳出河面，看到河流的四周，以及河流下游的情况。

古拉施施然坐下，很有礼貌地道谢，然后看向朱尧，说道：“我大概能看出阁下想要做的事情，但我觉得阁下并没有做好面对强敌的准备。”

神棍式的说话方式。

先危言耸听，吊起听者的情绪，然后装成胜券在握的样子，博得信任，最后利用这份信任，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朱尧笑了笑，说道：“我讨厌打哑谜，以及把话说得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蜥蜴人先知，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机遇之神那么敬重你。”

“自觉先知的名头或许可以让众神设宴款待你，可在我这里。”朱尧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右侧太阳穴，说道：“我只信任自己的力量与意志，我坚信未来的一切由我定义。”

朱尧摊开手，和声道：“所以，咱们有事情就打开了说，说得人要说明白，听得人要听懂，这才是有效的沟通，你认为呢，先知？”

“您的睿智犹如天空中的璀璨繁星。”先知古拉起身，歉意道：“我为刚才的行为向您道歉。”

“很好！”

朱尧高兴地拍了下手，说道：“那咱们开始正式的交谈。现在，我已经打败了你的炎灯海贼团，你只有三条路选择，拒不投降、投降、鱼死网破。”

“你选哪个？”

朱尧确信先知古拉有着鱼死网破的实力。

在灵性视野中，古拉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天地间的火元素每分每秒都在争先恐后进入他的身体，这种元素的活跃程度，远高于高级魔法师，而炎龙血脉赋予它的强横身体素质，令他近身战斗能力不弱于高阶骑士。

最主要的是，即便在活泼跳跃的火元素遮挡下，朱尧还是察觉到了某种掩藏极深，极不协调的恐怖力量，这与佐雅体内的“殃”给他的感觉如出一辙。

猜得不错的话，古拉同样掌握着禁忌魔法，可能还不止一种。

“鱼死网破……”古拉低声念了几遍，感叹道：“真是简洁明了形容了双方的失败。”

他问道：“殿下，我该如何称呼您这具行于人间的躯体？”

朱尧说：“莫斯，他们叫我莫斯神使。”

“那请原谅我的僭越，莫斯神使。”古拉柔声说道：“我选择投降，前提是您能接受我的条件。”

“请说！”

古拉缓缓说道：“第一，我要保留炎灯海贼团的独立性，您可以任意指挥我们，但不能拆分我们，我要掌控炎灯海贼团的人事任免大权，为了赢得您的信任，今后炎灯海贼团的后勤和财政大权将由您掌控。”

“不行。”朱尧一甩手，高声道：“以后没有炎灯海贼团，只有远洋商会麾下的炎灯舰队，我讨厌海贼海盗的作风，等腾出时间，我最先纠正就是海盗作风。”

“我可以任命你为炎灯舰队司令，拥有相应的人事任免权，但关键职位上，必须要有我的人，而后勤财政，远洋商会会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调节，同样无需你插手。”

古拉一怔，苦笑道：“莫斯殿下，您的野心比我想象的要大。那我也不再继续试探您，以上您说的都没问题，我只要一个承诺。”

古拉肃声道：“请您在日后，能为蜥蜴人找到一处适合生活的地方，令我们传承繁衍下去。”

朱尧毫不犹豫地说道：“没有问题，我以尸骸神的名义向万物起誓，一定帮助蜥蜴人找到适合生活的地方，传承繁衍下去。”

话刚说完，朱尧神情一阵恍惚，他似乎看到自己刚才说的话语，飞上了九霄云天，进入了一处神奇瑰丽的空间，落到一处黄金天秤上，变成了金艳艳的黄金砝码。

这奇异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却被蜥蜴人先知看在眼里，发自内心露出了笑容:“誓言引动了黄金天秤，与儿时我预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海上漂泊二十年，终于……终于找到了蜥蜴人崛起的希望。”

朱尧知道刚才的不是错觉，在检查全身没有问题后，他有些懊恼，暗自埋怨自己的不小心，“以后一定长记性，誓言绝对不能乱发，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可是有超凡力量的世界。”

不过他转念一想，尸骨部落已经有蛮人、芜土人，还真就不怕再来一个蜥蜴人种族。

而且索赫德大陆种族繁多，一切都处于蛮荒原始的状态，和历经数千年发展，近乎把异族赶尽杀绝的诺尔巴大陆完全不同。

尸骨部落想要快速崛起，绝不能走诺尔巴人种族灭绝政策的老路。

还是遵循教员的那句话：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朱尧干的事情，称不上是革命，可依旧要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而不是四处搞恐怖屠杀，增加敌人。

否则，有着邪恶洞窟金手指的存在，世界上还有人能比朱尧更适合掀起恐怖屠杀么？

只是朱尧明白，掀起恐怖屠杀，固然能雪球般地越滚越大，但敌人规模，同样会越滚越大，介时两个雪球相撞，谁能存活下来，真不好说。

古拉再度起身，单膝跪地，抚胸行礼，说道：“莫斯殿下，我，古拉·炎灯，向最初的炎龙宣誓，向您效忠，直至躯体毁灭，灵魂消亡。”

又一次，朱尧感知到那个巨大的黄金天秤，不由得抬起头，生出疑问：

“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