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祖总结了下,目前震荣关的困局主要由两个问题组成:一是解毒用的翘合花储备不够,二是隐藏在暗处的第二条下毒渠道。
第二个问题暂无头绪,至于第一个……
刘副将冷哼一声:“装模作样,不会就直说。”
旁边同来的赵丹师也是满脸不屑,关于井水中的毒,可是他们六位橙丹丹师研究了半宿才初步调配出解毒方子,保险起见,打算多完善两遍再投入使用。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就能嘴上吹吹牛了。
沐言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淡然:“你们还缺多少翘合花?”
刘副将:?!
赵丹师脸上惊骇难掩,城中翘合花确实不够用,毕竟中毒的人太多,可就这么一人摸两把的功夫,他就判断出了解毒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是翘合花……那岂非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完美的丹方?!
这个看上去不大的年轻人,在丹道上竟有如此造诣?!
赵丹师不信邪,抬手指向桌上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梗着脖子道:“我不信!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除非你把完整的丹方写出来!”
整整六个橙丹丹师研究半宿,还比不过一个年龄没他们零头大的小子摸两把,赵丹师顿感自己身为丹师的自傲,在这瞬间突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段时间因为晕血,沐言祖可谓受尽了各种白眼——他到底只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尚且没有经由岁月历练浸染出来的那种老持稳重——心里一直憋着气呢,眼下终于有自己表现的地方,瞬间尾巴又翘了起来。
沐言祖走到桌边,提笔沉腕,很快空白的纸页就被写得满满当当,赵丹师在旁边看着,一开始眼里还带着几分疑虑,慢慢地他若有所思,最后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
“好了。”
赵丹师看了看沐言祖,又看了看方子,表情如魔似幻,最终按捺住深究的好奇心,先将方子递给刘副将,只嘴中还在小声念念有词:“……暮霭和岩水熔在一起后,竟然能去掉玄土的杂质,再经过大火煅烧,便可提炼出玄碱粉?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这小鬼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
赵丹师声音虽小,但修行者耳清目明,在场众人俱是听到了他的碎碎念,他们听不懂赵丹师前面说的,可最后两句话……
卿祈传音道:“你写的好像不是乌尔木之毒的解毒方子?”
沐言祖转了转手中的笔,嘴角微勾,回道:“自然不是。”
他又不是丹修,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丹方?所幸药理百通,他便写了几种可以代替翘合花的法子:解毒方子中真正克制乌尔木之毒的,其实是翘合花中的玄碱粉,旁的药材中,经过特殊手法处理,也可以提炼出玄碱粉来,起到和翘合花一样的药效。
如此,既展示了水准,又不会暴露自己医修的身份,还顺带解了震荣关的燃眉之急,可谓一箭三雕。
刘副将看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分辨出这上面的内容和赵丹师早先时候拿给他看的不一样,正想怒斥沐言祖戏弄人,结果就看到赵丹师满脸激动地握住了沐言祖的手:“沐公子大德!将士们
这回有救了!”说完就大步流星走出门去,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丹师。
……刘副将骂人的话出师未捷就夭折腹中,但要他对着一个他看不顺眼的小子笑容可掬他是断断做不到的,于是他默默地把视线转向三春。
三春低咳两声,示意旁边的兵卒先把沐言祖手上的禁灵镣铐解开,笑容真切瞧不出丝毫尴尬:“沐公子见谅,此番,便劳烦公子费心了。”
沐言祖毫不在意地甩甩手,虽然这玩意儿对他没影响,但到底有些麻烦——随时都得注意着别一不留神使出灵力来。
战场上时间就是生命,三春也不废话,率先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除了沐公子,诸位请随意。”
这便是谢绝映海的其他人同行的意思了。
……
三春引着沐言祖穿过重重守卫,一直走到平西将军府东苑一间小院里,怪异的是,小院第二道垂花门往里并未有任何守卫,从门口到里屋这短短的一条路,端是静得可怕。
突然,三春开口道:“想来沐公子已经猜到,侯爷如今不太好了吧?”
沐言祖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含糊地嗯了一声。
三春含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沐公子不必拘束。说起来,沐公子如此短的时间就调配出解毒方子,莫非您早先就见过这种毒?”
沐言祖听着这话感觉有点怪怪的,但还是回道:“乌尔木之毒罢了。”
三春细细琢磨了下这个“罢了”,并未听出有什么拿乔之意,对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毒不过尔尔,三春赞道:“沐公子果然家学渊源,早知您有这本事,或许将士们就能少受些苦楚了。”
“……”沐言祖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仿佛要抓住什么,但临了对方又滑溜地从指间逃去,他回道:“你也不差,能让刘副将对你言听计从,副尉大人手段不错嘛。”
听说在他们到来之前,最有可能担任宣节校尉的就是三春,不过被温璐佳截了胡,可三春对他们没有丝毫怨愤不说,其本身的权利也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大——刚才在明辉府,表面看上去是刘副将在主事,但拿主意的,却是三春。
沐言祖一推二五六,神威候昏迷后,城中一应事务理应由刘副将暂时接手,可现在的震荣关,真的是刘副将在做决定吗?
三春笑呵呵地说:“刘副将纵然有万般不足,可有一点他却做得很好,那就是知人善用,他想不出办法,可他能判断出别人的办法好不好,这便足够了。”
沐言祖“哦”了一声,然后偷偷对卿祈和侍渊传音道:“我来给你们翻译下,这话的意思是:他这个狗头军师很牛批,所以哪怕官阶低下,也能哄得刘蠢蠢乖乖听话。”
卿祈:“……”
侍渊:“……”
侍渊果断决定转移话题,他小声道:“我突然有个想法,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啊,就是,你们觉得很简单的乌尔木之毒,对震荣关的丹师们来讲,其实没那么简单?”
!!!
脚下步伐一顿,沐言祖和卿祈瞬间瞳孔放大,
沉默片刻,两人心虚地发现,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一个是小小的魁石王朝,一个是渡澜界远近闻名的神药谷,后者觉得很简单的,前者不一定觉得简单啊!
沐言祖捂脸,因为身份不能言说的缘故,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神药谷”这三个字的分量,甚至还觉得这身份就是个祸害,人人都想杀他夺宝。
实际上,若是换一个人,比如彩青,那些蠢蠢欲动的爪子别说伸出来,只怕连念头都不敢有,而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因为沐言祖太弱,所以才会有人常常想着铤而走险。
医修医修,何为医修?把“医修”两字拆开来,前者医世人,后者修己身。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有命去探寻医道的真谛。
“我还是不够强。”沐言祖心中暗道。
“虽然此事是个误会,但神威候好像真的出事了。”侍渊又道。
沐言祖先前因为自己觉得乌尔木之毒很简单,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也觉得很简单,思维发散推测神威候中了另一种更严重的毒,所以才不能起身主持大局,还大刺刺地在所有人面前装了一波。
殊不知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赵丹师等人苦恼于乌尔木之毒,但神威候也确实中了另一种毒。
这诡异的认知偏差,竟神奇地让双方都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沐言祖和卿祈犯了灯下黑,只有侍渊隐隐察觉到不对劲,眼下真相终于明了,侍渊觉得整件事完全透着荒谬,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虽道路分歧,但到底殊途同归”?
三春引着沐言祖走进房内,里间的寝床被屏风遮挡,隐隐绰绰看不真切。赵丹师和几个鹤发老者站在案旁,小声说着什么。
“这位就是沐小友吧?果然年少有为。”温和的声音响起,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衣着简单得体,一丝多余的饰物也无,想来为了供应神威候带领的这批大军,周夫人没少出力。
“见过周夫人。”沐言祖微微行了一礼。
“沐小友。”赵丹师旁边一位鹤发红脸的老者突然出声,存着些许想要再考验考验他的念头,再加上确实有疑惑需要寻求解答,他问道:“我们在第六步二次提炼马蔻核的时候,总是会有些许杂质沉余,进而影响到第七步和雪砂的融合,有六成的几率炸炉,不知小友是如何处理这一步的,能否为老夫解惑?”
沐言祖笑容微僵,把所有的药材扔水里熬成一锅不就完了?为什么会有第六步第七步?还有,提炼药材这种步骤不是在准备阶段就该弄好的?为什么要插到制药中间去?
沐言祖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丹修和医修果然是两个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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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路人丹师:“所谓炼丹,就是把药材置于炼丹炉中,一步步提纯、精炼、融合……最终融为这小小的一枚丹药,在这过程中,火候、时长、顺序、精炼度都是重中之重,差一点点都会导致炼丹失败。你们医修又是怎样处理药材的捏?”
沐言祖:“……烧一锅开水,全扔进去。”